中宗元皇帝大興元年(公元318年)
帝複遣使授慕容廆龍驤將軍、大單於、昌黎公,廆辭公爵不受。廆以遊邃為龍驤長史,劉翔為主簿,命邃創定府朝儀法。裴嶷言於廆曰:“晉室衰微,介居江表,威德不能及遠,中原之亂,非明公不能拯也。今諸部雖各擁兵,然皆頑愚相聚,宜以漸並取,以為西討之資。”廆曰:“君言大,非孤所及也。然君中朝名德,不以孤僻陋而教誨之,是天以君賜孤而祐其國也。”乃以嶷為長史,委以軍國之謀;諸部弱小者,稍稍擊取之。
司馬睿登基,立王太子司馬紹為皇太子。
緊接著他封授鮮卑部落領袖慕容廆為龍驤將軍、大單於、昌黎公。晉室朝廷一直采取以夷製夷的政策,希望聯合鮮卑對付匈奴(劉)、羯(石),在多極世界裏,尋求戰略夥伴永遠不能說有錯,除非實在找不到朋友,否則沒有人願意孤獨地搞什麼“不結盟”。這完全是一種貌似聰明實際傻子的做法,但是,在與各種力量縱橫捭闔的過程中,千萬不能忘記一條原則,那就是“隻有自己是靠得住的”。而且隻有自己越來越靠得住,盟友也才越靠得住,自助人助,人助天助。自己不努力,完全想依賴盟友吃現成的,結果肯定是被盟友拋棄或出賣。
東晉政權一直沒有把恢複北方作為基本國策並孜孜以實踐之,當然它也沒有公然說放棄北伐。朝廷上下充斥著貪求安逸的保守主義氣氛,這種氣氛其實從晉國立國之初就有了。
北方淪陷,兩帝遭辱,大量子民被異族屠殺,這些恥辱並沒有激起司馬氏統治集團的憤慨,也沒有刺激他們從安逸中醒悟過來。司馬睿從小小的琅邪王做到晉天子,鞏固自家一係的統治才是當務之急。北方南遷的士族,剛開始還有新亭對泣的感傷,時間一久,暖風一熏,也就想不起洛陽銅駝今何在了。加之朝廷新立,機構大了,編製有了,從北方過來的士族和官宦子弟,南渡即為擁戴,於是人人有官做,至於南方的士族,一部分被統戰,一部分雖然不滿,大罵北人為“傖夫”,但終究也是無可奈何。江南風景宜人,投資環境良好,士族忙於封山涸澤,求田問舍,經營新家,恢複故國就像今天的深入改革一樣,根本沒有內在的動力。
“王與馬共天下”,其實打一開始,人家哥兒倆就琢磨透了,共的是江南這一半天下。
偏安朝廷奉行偏安路線,有一個深刻的原因,就是一旦興兵,就會形成軍閥勢力,就會釀成內部的權力危機。司馬家是怎麼發達的?不就是魏國對外用兵的結果嗎?東晉後來的曆史也證明了朝廷的擔心,祖逖忠心愛國,率部北伐,可是他一死,他弟弟祖約就利用祖逖的軍力跟朝廷叫板;王敦、蘇峻、桓溫,還有劉裕,都是“一有兵,臉就變”,主和還可以與胡人互稱友邦隔江而治,主戰則很可能將偌大家業送與家奴。
皇帝們都有一個糾結:就是怎麼防止槍杆子裏麵出政權。
當時,就有人為這個曆史難題提供了答案。有個叫王鑒的侍郎,他給司馬睿上疏,他提出了一個不容商量的觀點:“曆觀古今撥亂之主,雖聖賢,未有高拱閑居不勞而濟者也。”就是說,皇帝要想防止內部出現反革命軍事路線,必需自己帶兵,對人民軍隊,不僅要親自締造,還要親自指揮。王鑒這樣論述:“當五霸之世,將非不良,士非不勇,征伐之役,君必親之,故齊桓免胄於邵陵,晉文擐(huàn)甲於城濮。昔漢高、光武二帝,征無遠近,敵無大小,必手振金鼓,身當矢石,櫛風沐雨,壺漿不贍,馳騖四方,匪遑寧處,然後皇基克構,元勳以融。”王鑒當然還舉了曹操、劉備、孫權這樣就近“親征柳城”、“躬登漢山”、“親溯長江”的正麵例子,也舉了袁紹“猶豫後機”、劉表“臥守其眾”的反麵例子,結論就是,永遠把槍杆子捏在自己手裏。(詳見《晉書·王鑒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