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邀王導共座的病理解讀(1 / 1)

中宗元皇帝大興元年(公元318年)

丙辰,王即皇帝位,百官皆陪列。帝命王導升禦床共坐,導固辭曰:“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帝乃止。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帝欲賜諸吏投刺勸進者加位一等,民投刺者皆除吏,凡二十餘萬人。散騎常侍熊遠曰:“陛下應天繼統,率土歸戴,豈獨近者情重,遠者情輕!不若依漢法遍賜天下爵,於恩為普,且可以息檢核之煩,塞巧偽之端也。”帝不從。

凡是寫勸進表的,司馬睿登基後馬上兌現了好處,有官階的加一級,平頭老百姓直接吸收進公務員隊伍,受惠的達到二十餘萬人。司馬睿也許認為,這二十萬就是一個堅實的金字塔底部,這就是朕的群眾基礎。中國要想穩定其實也簡單,就是讓所有老百姓享受某級幹部的待遇即可。

司馬睿即皇帝位,在登基儀式上,史上最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司馬睿一手扶著禦床——當時好像還沒有椅子,這個禦床是坐的不是睡的——一手招呼王導:“茂弘哥哥,咱們一起來。”

王導(276—339),字茂弘,琅邪王氏。這位老兄在東晉初期是一個和皇帝一樣重要的人物,也是非常複雜的人物,我們接下來會有多次機會討論到他,王導體現了一位官場大佬的多樣性。

作為王氏這樣顯赫家族的子弟,王導的仕途早就用紅地毯鋪好了,而且當時社會風氣很正,大家對“紅二代”繼續做大官都沒有閑話,不像今天,草民們對這類事唧唧歪歪,沒用的閑話一大堆。

王導在司馬越那裏做過參軍,後來就和琅邪王司馬睿混在了一起。司馬越是東海王,從地圖看,東海和琅邪是相鄰的,司馬睿、司馬越以及琅邪王氏,應該很早就抱成一個小集團了,在官場混,拉幫結夥是必需的。諸王內戰,王氏家族采取了分散投資的方法,王衍傍司馬越,王導傍司馬睿,能帶兵的王敦、王澄出鎮州郡。這種安插布置,一般都理解為統治階級內部的兩大集團聯合應付外來的侵略危機,但這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態。專製體製正常的狀態是皇帝一家獨大,晉代的政治生態有些特殊性,司馬氏對勳臣、世族的寬容優待,看起來營造出了共同富貴的和諧局麵,但實際上削弱了皇帝的獨裁性,專製不獨裁,內亂就會來。

王導和司馬睿同齡,但是他的政治敏感度和辦事能力顯然要高於司馬睿,這也許是家學淵源吧,“導知天下已亂,遂傾心推奉,潛有興複之誌。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執”。

史稱司馬睿“恭儉之德雖充,雄武之量不足”,其實就是說司馬睿本是個嚴重缺乏自信的人。司馬睿和王導這對帝王帝師組合,和我們以前見過的劉邦張良、劉備諸葛亮是不一樣的,王導不僅在治國上幫助司馬睿出謀劃策,在私底下,很可能是司馬睿的心理醫生。司馬睿曾經有酗酒的毛病,在王導的勸說甚至可能是監督下改掉了,總之,司馬睿的心理弱點在王導麵前是敞開的、透明的,司馬睿在大事小事上都需要王導的建議。這麼定位兩人的關係,也許就會對司馬睿在登基慶典上邀請王導一起升坐禦床有更確切的認知,這不是對王家勢力的恐懼,也不是答謝酬功,更不是雄猜之主對臣子的試探,而可能是一個病人對醫生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