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哪兒涼快到哪兒待著去(1 / 1)

中宗元皇帝大興三年(公元320年)

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以妖術惑眾,從受道者千餘人,西平元公張寔(shí)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卬(áng),皆弘鄉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涉、卬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寔,奉弘為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於外寢。弘見史初至,謂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於姑臧市,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尚幼,推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內,以駿為撫軍將軍。

天下紛擾,涼州遂有緣獨立自治。

前涼的實際創始人是張寔的父親張軌。張軌,字士彥,家世孝廉,一般幹部子弟。最初和很多“弱勢官吏”一樣,受知於張華。衛將軍楊珧(楊駿的兄弟)提拔他做屬官,後來做到太子舍人、散騎常侍、征西軍司。

永寧初(301—302),張軌看到天下將亂,於是請求到涼州做官。曆史上多有腦子清醒的人,索靖知道洛陽銅駝將栽倒在荊棘中,張軌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應該找塊地方割據起來,趁機占有國有資產,再找機會MBO,成為真正的“先富起來”的那個人。

張軌到涼州得到了朝廷公卿的讚同,這幫孫子一定是認為涼州這個地方又苦又危險,有傻子要去宣示主權,何樂而不為?

因為來的目的很明確,張軌一開始就沒把自己當成地方官,而是長期經略的土皇帝。地方官為政績胡亂折騰,而土皇帝為子孫計,做事就不那麼急功近利了,有點“經國遠圖”的意思。張軌到了涼州,就討伐鮮卑人,“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以宋配、陰充、汜瑗、陰澹為股肱謀主,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學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視別駕,春秋行鄉射之禮”。看上去一切都有模有樣。張軌在涼州十三年,還辦了一件中央政府才能辦的事,那就是恢複使用五銖錢。魏晉時期多次廢錢,用布帛作為貨幣,找零的時候,就把布撕成數截,根本沒法再用來做衣服。張軌恢複用錢,“人賴其利”。

其間,雖然有其他官僚和本地士族試圖取而代之,一來張軌得人心有實力,二來朝廷不願意讓這個對胡人有牽製能力的地方丟掉,尤其是在長安登基的湣帝司馬熾,對張軌一直有意慰納,先晉升張軌為司空,後再委任為侍中、太尉、涼州牧、西平公,所以反張勢力未得其便。

公元314年,張軌中風病死,其子張寔繼之。劉曜進攻長安,張寔也派兵救援,但是在行動中始終堅持保存實力是第一位的,保護皇帝是第二位的。湣帝時,南陽王司馬保(兼秦州刺史,駐在上邽,今甘肅天水)和江左的琅邪王司馬睿被任命為左右丞相,一時間被天下倚為國家柱石。湣帝被俘,司馬睿和司馬保先後稱晉王,晉王是王上王,潛台詞不言自明。司馬保體胖喜睡,為部下所叛,他曾想投奔張寔,張寔一看,這麼個大領導來了,於自己的工作生活大大不便,於是派兵名為歡迎,實則防禦。還好,司馬保最後死在部下手中,沒髒張寔的手。

張寔此後大玩涼州“實質獨立”。他雖然派人到建康上《勸進表》,表示服從司馬睿的領導,但在涼州卻繼續使用湣帝司馬鄴的年號“建興”,是為十六國中間由漢人建立的“前涼”政權。

關於張寔不用司馬睿的年號,王夫之在《讀通鑒論》裏是這樣分析的,張寔的《勸進表》到達建康時,司馬睿已經登基了,也就是說,元帝司馬睿之立,必需得有幾方重要力量的推舉,否則就不算有足夠的選票。司馬睿沒有尊重張寔的勢力,張寔就拿年號做文章,給司馬睿甩臉子。

中央打不過胡人,其他漢人得便就會獨立。涼州此時還算安靜,自然會有各色人等來此避難。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聽這山名就透著股仙氣,劉弘在這裏講法布道,冒充神仙哥哥。

這事兒咱們現代人也能常見,每每有人要麼得道,要麼成仙,要麼練成了不世神功。中國人是徹底的現實主義者,最講究眼見為實,什麼上帝佛祖,你不顯靈,不幫我辦事,我就不信你。反過來,倘有神棍神婆會變戲法,魔術九段,大夥兒一看事實俱在,於是就不能不信,於是就作為第一批用戶替人家廣為傳播,待到形成氣候,邏輯就演變成“那麼多人相信,肯定不會是假的”。

此類神仙哥哥或神仙姐姐,一是騙錢,二是騙比錢更牛的東西,那就是權力。老百姓一般也願意配合,你丫不收錢說明你沒本事,收錢越狠說明人家的道行越深,這完全符合國人等價交換的消費觀念。

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是讓人民精神放鬆的;迷信是人民的迷魂藥,是讓人民迷糊以後交代銀行卡密碼的。

劉弘的謀,不僅是財帛,他居然也琢磨涼州這塊涼快的寶地,他忽悠張寔的部將:“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張寔由此被刺殺。

張寔死後,弟弟張茂繼位,張茂後來把位子又傳給了張寔的兒子張駿,這是頗合春秋大義的事。不過,前提是張茂自己沒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