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豐、劉秀、王舜等是王莽的心腹,在王莽爭取權力時是王的支持者,他們推動王莽得到安漢公、宰衡的稱號,和王莽在劉漢時期就共享富貴。但是,他們並不真的想讓劉家徹底完蛋,所以,他們的支持到了王莽攝政時,便不肯繼續前進了。王莽其實很清楚他們的心理狀態,朝廷大致有兩種人,一種是忠於王莽私人的,他們沒有背叛漢朝的心理壓力;另一種就是甄豐、劉秀、王舜這樣的人,從前位子較高,資格較老的漢臣,是有心理壓力的。對於他們,王莽就使勁賞賜他們的子孫,讓這些老革命有話說不出。
王莽稱帝,甄豐“爵位已盛,心意既滿,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桀”,於是采取不合作的態度。王莽看出來了,於是任命甄豐為更始將軍,和憑一個好名字升官的賣燒餅的王盛同列。這種使暗勁強行拉人下水的心理戰,仔細琢磨蠻有趣味。袁世凱稱帝時,封黎元洪為“武義親王”,也是使著暗勁拉黎下水,這種做法,和江湖黑社會玩“投名狀”有相似之處。你不是內心有道德煎熬嗎,不想表明立場嗎?我就讓你髒髒手,讓你在他人麵前特別是曆史麵前說不清楚。
甄豐的兒子甄尋沒心沒肺,不似他老爹那樣有心理煎熬,這個家夥看到王莽相信符命,於是就自己創作了一條符命,說王莽的女兒、漢平帝(定安公)皇後、現在的“黃皇室主”應該做我甄尋的老婆。王莽看到這條符命,冷笑從直腸裏往上冒,符命是老子用來忽悠文武百官小老百姓的,你丫竟然敢拿符命來忽悠老子,做老子的女婿。嘿嘿!
結果是:甄尋同學的老爹甄豐在驚懼中自殺,甄尋居然拒捕逃亡,但最後還是被捉拿歸案,甄尋一案後來不知為什麼株連到許多高幹和高幹子弟,數百人掉了腦袋。王莽對那些有心理障礙不願背叛劉漢帝國的合作者,最後還是下了毒手。既然你們認為老子的江山是肮髒的,你們就別想站在一邊扮清高。
王莽的這位女兒,不知是守活寡還是守死寡,她的丈夫定安公即使活著,也是個圈養起來的白癡,所以王莽還是想讓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兒再嫁,否則甄尋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創作什麼符命。但是,在班固筆下,這位前朝的皇後是非常忠貞於劉家的,有男人不嫁,有病不治,殉節於被自己老爹篡奪的大漢。
班固還記述了幾位清名之士:
龔勝,王莽請他給太子做老師,他托病不去,使者住下死等,這位龔老先生就絕食而亡。
郇相為王莽太子的四友之一,病死以後,太子送來了喪儀。郇相的兒子不受,說他老爹說了,師友的禮物不得接受,太子你既然認俺爹為四友之一,所以您的東西我們也不敢收受。郇相及他兒子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得到了稱讚。
王莽派專車接一個叫薛方的,薛方辭謝(這哥哥非常會說話):“當時堯、舜在上的時候,有巢父和許由這樣不愛做官的高士。今天大新皇帝有唐、虞之德,所以可不妨讓小臣我守在鄉間吧。”王莽沒招,也不好意思強求了。
郭欽、杜陵、蔣詡都是地方高官,王莽一篡位,他們就告病辭職。陳鹹曾經在朝廷做尚書,王莽奪權後,他也辭官回家,並且讓三個做官的兒子一起辭職,不仕於莽。這位陳鹹在祭祀時,用“漢家祖臘”(不知是什麼樣的東西),有人問他,他回答道:“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
班固為了證明王莽不得人心,搜羅了不少這樣的人物故事,包括還有漢元後、王莽的姑姑王政君在正式的日子裏,不穿戴王莽新朝的黃貂,而仍然堅持用漢家的黑貂。
班固的記述反而透露了這樣一個基本事實,在王莽奪權以後,在朝廷、諸侯以及地方官那裏,直接的反對反抗並不多,班固用心搜羅,最多也是一些消極不合作的典型,王莽沒有遭遇到體製內堅決的反對,這是大概可以下結論的。後來的反抗,是反抗他不合時宜的現行政策,對於他推翻劉氏漢朝,並無激烈的態度。
對一家一姓的忠節,那時候還不像後來那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