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始建國二年(公元10年)
五威將帥七十二人還奏事,漢諸侯王為公者悉上璽綬為民,無違命者。獨故廣陽王嘉以獻符命,魯王閔以獻神書,中山王成都以獻書言莽德,皆封列侯。
……
莽之謀篡也,吏民爭為符命,皆得封侯。其不為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書乎?”司命陳崇白莽曰:“此開奸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宜絕其原。”莽亦厭之,遂使尚書大夫趙並驗治,非五威將帥所班,皆下獄。
初,甄豐、劉秀、王舜為莽腹心,倡導在位褒揚功德;安漢、宰衡之號及封莽母、兩子、兄子,皆豐等所共謀,而豐、舜、秀亦受其賜,並富貴矣,非複欲令莽居攝也。居攝之萌,出於泉陵侯劉慶、前輝光謝囂、長安令田終術。莽羽翼已成,意欲稱攝,豐等承順其意;莽輒複封舜、秀、豐等子孫以報之。豐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滿,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桀。而疏遠欲進者並作符命,莽遂據以即真,舜、秀內懼而已。豐素剛強,莽覺其不說,故托符命文,徙豐為更始將軍,與賣餅兒王盛同列;豐父子默默。時子尋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即作符命:新室當分陝,立二伯,以豐為右伯,太傅平晏為左伯,如周、召故事。莽即從之,拜豐為右伯。當述職西出,未行,尋複作符命,言故漢氏平帝後黃皇室主為尋之妻。莽以詐立,心疑大臣怨謗,欲震威以懼下,因是發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謂也!”收捕尋。尋亡,豐自殺。尋隨方士入華山,歲餘,捕得,辭連國師公秀子侍中、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長水校尉、伐虜侯泳、大司空邑弟左關將軍、掌威侯奇,及秀門人侍中、騎都尉丁隆等,牽引公卿黨、親、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乃流棻於幽州,放尋於三危,殛隆於羽山,皆驛車載其屍傳致雲。
往回看中國曆史,改朝換代的事真是太多了。
劇烈的社會變革會激蕩人們的心理,相對於“城頭變幻大王旗”,城裏城外的老百姓(包括貴族官吏)的心理變化曆程,應該是曆史研究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
我們看一看王莽新朝幾個有關心理變化的故事。
王莽上台以後,不僅讓貨幣貶值,也讓貴族貶值。他把劉姓諸侯王全部降格為公,包括四夷也降格處理。(班固說王莽擅降匈奴單於的名號引發了摩擦和戰爭,但也有史家說班固哥哥言過其實了。)
王莽派五威將宣讀降王為公的紅頭文件,劉姓諸王們認真學習積極貫徹且紛紛表示要和中央保持一致。有的劉姓王不僅同意撤王為公,還主動獻符命、獻神書,還寫決心書表達對王莽同誌的忠誠和愛戴。
班固哥哥寫到這裏,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大罵:“漢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璽韍,惟恐在後;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豈不哀哉!”按照常情,誰得到國家的好處多一點,誰就會更愛國一點,但是,曆史經常告訴我們這樣的事實,腐敗的既得利益者膝蓋是最軟的。
王莽為了建立自己的正當性和合法性,大搞獻符命神書的活動,很多人由此升官發財。人們平常在一起就互相調侃:“哎,哥們兒,最近得了什麼天書神冊沒有?”有位叫陳崇的官員對王莽說:“這樣不行啊,這種事太多了就不嚴肅了,是不是取消對獻符命者的獎勵政策?”王莽同意,因為他“亦厭之”。
中國很容易陷入一種舉國的狂熱中,在瘋狂的時代,有沒有清醒的人?
“林彪事件”以後,中央發表一封毛主席在西方一個山洞給江青的信,如果按這封信的說法,毛澤東是清醒的,他是自願地被人家當成鍾馗來打鬼的。後來又有說法,這封信是康生、春橋同誌偽造的,目的是想讓幹部群眾知道毛主席其實是早就洞若觀火的。說實話,這封信寫得確實像主席的口吻。信是不是真的,待黨史專家們去考證,但毛澤東在1970年接見埃德加·斯諾時,對“四個偉大”確確實實表達了“亦厭之”的態度。
劉崇能準確把握當時王莽的心理,不簡單。
王莽的新朝是和平演變來的,王莽的同盟者在新朝建立前後應該有不同的心態。因為畢竟昨天還是劉家的人,今天就變成了王家的人,心理上肯定是有變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