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
赤眉進至華陰,軍中有齊巫,常鼓舞祠城陽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方望弟陽說樊崇等曰:“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從!”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甚。前至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若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
先是,赤眉過式,掠故式侯萌之子恭、茂、盆子三人自隨。恭少習《尚書》,隨樊崇等降更始於洛陽,複封式侯,為侍中,在長安。茂與盆子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牧牛。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後,得七十餘人,唯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為近屬。崇等曰:“聞古者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劄為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劄置笥中,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劄,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臧符!”盆子即齧折,棄之。以徐宣為丞相,樊崇為禦史大夫,逢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其餘皆列卿、將軍。盆子雖立,猶朝夕拜劉俠卿,時欲出從牧兒戲;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複候視也。
更始皇帝劉玄稱帝不到兩年,天下大亂不能彌合也就罷了,自己內部的局麵也大亂:劉秀在河北已成氣候;赤眉本欲潰散,忽然西進,這種集體無意識的烏合之眾,一路屠戮掠奪裹脅而進,恰如蝗蟲一般,其勢頭有時較有組織的隊伍更加猛烈,不可阻擋。
劉玄在洛陽稱帝後,赤眉首領二十餘人跑到洛陽表示臣服,因為家裏隊伍騷亂,又匆匆返回。樊崇等到洛陽逛了一趟,似乎也沒什麼,但是,劉玄對樊崇等既沒拉攏,也沒羈縻,更沒有乘機斬草除根。山東赤眉軍因亂而起,本來已經厭亂,想回家看看,但是樊崇等首領如果沒有見劉玄也就罷了,與劉玄有一麵之緣,反而壞了劉玄的大事。為什麼?劉玄哥哥氣場不夠,不但沒有能震懾群小,反而讓人家小瞧了自己。赤眉軍將散未散之際,樊崇建議:“要不咱們到京城逛逛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大夥一哄而起,殺奔長安去者。
劉秀比較陰險,派心腹鄧禹率領一支部隊由山西南部向長安窺望,伺機滅掉劉玄。赤眉軍先行殺入長安,劉秀反倒免了許多口舌,因為劉秀畢竟與更始有君臣之名分,不能說不認老大就可以不認。
赤眉軍到了長安外圍,才意識到也需要政治包裝。做賊做不出名堂,山寨機成不了氣候,還是要整個品牌來玩。(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從!)
於是樊崇他們找到了宗室劉盆子。曆史對於這位十五歲的少年的記敘,頗多明顯的漏洞。
劉恭、劉茂、劉盆子三兄弟,何以兩個哥哥有大號,而老三卻一直以“盆子”這樣的乳名行走江湖?
大哥劉恭“少習《尚書》”,小弟卻破衣爛衫,一副放牛娃景象(令人想起項梁所立之放羊娃懷王羋心),差別咋這麼大呢(ni)?
劉盆子抽簽做了皇帝,“見眾拜,恐畏欲啼”,說來倒也不失放牛娃本色,但後來,在朝廷以辭職要挾赤眉諸將遵守軍紀,一番話卻講得入情入理,有膽有色。(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為賊如故,四方怨恨,不複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路!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因涕泣欷歔。)前後迥然不若一人,乃其兄劉恭之教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