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1 / 2)

"喂,你這婦人,要幹什麼?"持戈的兵士攔住了她。她望他們一眼,說話時語氣的沉著讓她自己也吃了一驚:"我想看看能不能認出這個人。""又是想討賞金的?去吧去吧。"

她這才能真正地走到他的身邊。她跪下來,深深地注視著他,一時間許多往事流水般在她腦海中重新浮現:他出生時對她的那一笑,他清晰地吐出"姐姐"這兩個字,他蹣跚學步的可笑模樣,他拍著胸膛立下的誓言,他......

她抱起他冰冷的身體,緊緊地。政的最初與最終,都是在她的懷抱中,他是否會感到些許的溫暖與欣慰?忽然她聽見有人在問自己:"你知不知道這是殺死了我們相國、刺傷大王的重犯?你是他什麼人,還敢前來相認?"

她並不去看那人是誰,隻淡淡道:"我當然知道。他之所以毀容自盡,就是不想連累我。可是我又怎麼忍心因愛惜自己的性命,而讓他的名字湮沒於無聞?"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提高了聲音好讓所有的人都能聽見,"這是我的弟弟!這是我的弟弟!他就是軹地深井裏的聶政!"

她聽見人群裏漸起的騷動,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於是拔出一直藏於懷中的那柄短劍,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胸口。如果有來世,她與政一定還是姐弟,一定是!

"政......"她伏倒在他身旁,含笑望著他,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這一生已無怨悔,留千秋不盡蹉跎。

很暗淡的夜。

他就立在這一片黑暗之中。極力地從窗口望出去,但永遠隻是看不到邊際的黑暗,似乎不會再有光明。他在暗夜中站得太久,隻覺心中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地消逝、耗盡。

他清楚地覺得那是自己的豪情。

是,他也曾有過豪情的,他也曾希望自己能有濟世之方,希望可以救民於水火。當然現在他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在這種亂世,他憑什麼這麼高估自己?

"嗡--"壁上有微微的鳴響,初時甚弱,漸而轉強。這是他的劍在鳴不平。他忘了已有多久沒有讓它出鞘,自從他悟到一柄劍不可以真的挽救世人時,他就拒絕再讓它沾染塵垢。但它常在這樣的夜裏向他抱怨,提醒他記得,他曾經是一名劍客。

沒有它提醒,誰還記得他曾是一名胸懷大誌的劍客呢?人們隻知道,他是一個飽食終日、遊手好閑的浪子,沒有出息。他總是在街頭大醉,於是人們也就知道,他還是一個酒鬼。

其實一個像他這麼海量的人,如果不是有太快樂或太痛苦的事,又怎會這麼容易就醉倒?一個人總是麵對這樣無情而冷酷的黑暗,看不到一點光明的希望,自然會生出許多感觸。

"先生還不睡?"一點光隱隱照出了他的輪廓,她就立在門前,手持燭台,小心地不讓風吹滅。

她總是這樣尊敬他,即使在眾人都遺棄他、鄙視他的時候,她也仍執著地相信他是個英雄。他轉過身望著她,淡淡地笑一笑:"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聲音出乎他自己意料地柔和低沉,但他又覺得很自然。用別種語氣對她說話會是怎樣的?他沒有想過,也不願去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