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這樣,吉姆。”“不過,我能問一下,你的工作是和我討論這些事情麼?”“不是。”“那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有各種管理部門?你為什麼不把所有這些報告給相關的人?你怎麼不到我親愛的妹妹那兒哭訴去?”“是這樣,吉姆,我知道輪不到我和你說這些。可是,我不明白發生的這一切,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顧問們告訴了你些什麼,或者他們為什麼不能讓你明白這一切。因此,我覺得我要試著自己來告訴你。”

“我珍視我們童年的情誼,艾迪。但是,你認為這就可以讓你不打招呼進到這裏,而且想來就來嗎?想一想你的級別,難道你不應該記住我是塔格特泛陸運輸的總裁麼?”

這次是白費了。艾迪·威勒斯還是像往常一樣看著他,沒有受到損傷,隻是疑惑地問道:“那麼你不打算對裏約諾特線路做什麼了?”

“我沒這麼說過,我根本就沒這麼說過。”塔格特正看著地圖上艾爾帕索以南的那條紅線,“隻要等聖塞巴斯帝安礦一開始,另外我們的墨西哥支線付清了債務——”

“別說這個了,吉姆。”

塔格特轉過身來,他被艾迪聲音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怨恨嚇了一跳,“怎麼了?”

“你知道怎麼了?你妹妹說——”“讓我妹妹見鬼去吧!”詹姆斯·塔格特說。艾迪·威勒斯一動不動,他沒有回答,站在那裏凝視著前方。但是,他對詹姆斯·塔格特和辦公室裏的一切視而不見。片刻後,他鞠躬退了出來。下午,詹姆斯·塔格特的隨從人員正在關燈,準備結束一天的工作。

但隨從主管珀普·哈普爾依然坐在他的桌前,擰著一個被拆散了一半的打字機橫杆。公司裏所有的人都有這樣一個印象:珀普·哈普爾就是生在那個角落的那張桌子前,而且從來不想離開。從詹姆斯·塔格特的父親那時起,他就是隨從主管了。

當艾迪·威勒斯從總裁辦公室走出來時,珀普·哈普爾瞥了他一眼。這一眼是緩緩的,意味深長的,似乎是說他知道艾迪來到大廈的這個角落就意味著有麻煩,知道他此行毫無結果,而且他對他所知道的這些無動於衷。艾迪曾經在街角的遊蕩者眼中看到過這種帶著譏諷的無動於衷。

“嘿,艾迪,知道哪兒能買到羊毛汗衫嗎?”他問道,“滿城找遍了,哪兒都沒有。”

“我不知道,”艾迪停下來,說,“幹嗎問我?”“我誰都問,沒準有人會告訴我。”

艾迪有些局促地看著這張空洞而衰老的臉,以及頭上的白發。“這個關節受寒了,”珀普·哈普爾說,“今年冬天會更冷。”“你在幹嗎?”艾迪指著被拆散的打字機問。

“這鬼東西又壞了。送去修也沒用,上次他們用了三個月才修好。也許我能鼓搗好它,但估計頂不了多久了。”他把拳頭放在鍵盤上,“老夥計,你該進廢品堆了,用不了多久了。”

艾迪吃了一驚,這正是他一直極力回憶的那句話:用不了多久了。不過,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記起這句話。

“沒用了,艾迪。”珀普·哈普爾說。“什麼沒用了?”“沒什麼,隨便什麼。”“怎麼了,珀普?”

“我不會再去要一個新的打字機,新的是用錫做的。等老機器沒了,就不再有打字了。今天早晨地鐵裏有個事故,車閘失靈了。你應該回家去,艾迪,打開收音機聽一聽好的舞曲台。把它忘掉吧,孩子,你的問題就是你沒有個愛好。有人又偷了燈泡,就在我住的下麵的樓梯那邊。我有胸口痛,今天早上買不到任何的咳嗽露,我們街頭的那家藥店上周倒閉了。得克薩斯西部鐵路上個月倒閉了。他們昨天因為臨時修路關閉了皇後堡大橋。唉,有什麼用?誰是約翰·高爾特?”

她坐在火車車廂的窗前,向後仰著頭,一條腿伸出去,搭在對麵的空座位上。窗框隨著運行的節奏搖動,窗玻璃懸掛在空曠的黑暗之中,不時,點點的燈光如同明亮的條紋劃過車窗。

她的腿被包裹在緊繃的閃亮絲襪裏,修長的線條筆直地經過弓起的腳背,停在高跟鞋內的足尖。這種女性的優雅似乎並不屬於充滿灰塵的車廂,與她渾身上下也極不和諧。她穿著一件雖然曾經價格不菲、此刻卻已經鬆垮走形的駝毛大衣,隨意地包裹著她那瘦削而緊張的身體。衣領豎起,碰到她帽子的斜邊。一襲快要及肩的褐發垂在腦後。她的臉瘦而有棱角,嘴部輪廓分明,富有肉感,緊緊地閉著。她的手始終在衣袋裏,姿勢僵硬,沒有女人味的溫柔,似乎她討厭固定不動,似乎她對自己的身體,一個女性的身體,毫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