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餐館門口分手後,她去了裏爾登在韋恩·福克蘭酒店的套間,他不在的時候,她有時會待在那裏。她悠然思考著,在房間裏踱了半個小時,然後像是隨意地拿起了電話,卻已經下了決心。她給裏爾登的辦公室打電話,問伊芙小姐他預計什麼時候會回來。
“裏爾登先生明天坐彗星快車到紐約,裏爾登夫人。”伊芙小姐用清晰、禮貌的聲音說道。
“明天?太好了,伊芙小姐,能幫我個忙嗎?能不能告訴我家的葛特璐別等我回來吃晚飯了?我今晚就住在紐約。”
她掛上電話,看了看手表,給韋恩·福克蘭酒店的花房撥了電話。“我是亨利·裏爾登夫人,”她說,“我想訂兩打玫瑰花,送到裏爾登先生乘坐的彗星快車的車廂……是的,今天,下午,等彗星快車到芝加哥的時候……不,什麼卡片都不要——隻要花就行……太感謝了。”
她給詹姆斯·塔格特打了電話。“吉姆,能不能給我一張到你的旅客站台的票?我明天想到車站去接我丈夫。”
她在巴夫·尤班克和伯川·斯庫德之間躊躇了一下,決定還是選巴夫·尤班克,給他打電話,約好今晚一起吃晚飯,然後去看音樂劇。隨後,她去洗澡,放鬆地躺在浴缸的熱水裏,讀起一份專門講述政治經濟方麵問題的雜誌來。
下午很晚的時候,花房給她打來了電話。“我們的芝加哥店報告說他們沒能送成花,裏爾登夫人,”他說,“因為裏爾登先生沒有坐彗星快車。”
“你確定?”她問。“非常確定,裏爾登夫人。我們的人在芝加哥車站沒有發現用裏爾登先生的名字訂的包廂,為謹慎起見,我們和塔格特公司紐約辦公室做了核對,他們說裏爾登先生不在彗星快車的旅客名單內。”
“我明白了……那就請把訂單撤了吧……謝謝你。”她眉頭緊鎖,在電話機旁坐了一會兒,然後打電話給了伊芙小姐。
“請原諒我有點走神了,伊芙小姐,剛才我有點著急,沒有記下來,現在記不清你說的了。你是說裏爾登先生明天回來,坐彗星快車嗎?”
“是啊,裏爾登夫人。”“你沒聽說他的計劃有什麼推遲和變動嗎?”“哦,沒有。其實我一小時前剛和裏爾登先生通完話。他是從芝加哥的車站打過來的,還說他得趕緊上車,因為彗星快車要開了。”“明白了,謝謝你。”她一放下電話,就噌地站了起來。她開始在屋裏兜著圈子,腳步此時變得淩亂而沉重。隨即,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讓她停了下來。隻有一個原因會讓一個男人用假名預訂列車的座位:他不是獨自一人。
她臉上的肌肉漸漸變成一個滿意的笑容:這可是一個她沒有想到的機會。
在終點站的站台上,莉莉安站在靠近整列火車中間的位置,看著從彗星快車上走下來的旅客。她的嘴角隱隱浮著笑意,沒有生機的眼睛裏閃爍著靈動;她像一個女學生那樣笨拙急切地來回轉動著腦袋,視線從一張又一張麵孔間掃過。她想看看當裏爾登帶著他的情婦,看到她站在這裏時,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她滿懷希望地掃視著每一個從列車上走下來的衣著華麗的年輕女人。很難看得清:頭幾個人才下車不一會兒,列車宛如傷口崩裂,一股濃濃的氣流像是被吸塵器吸了出來一樣,衝著一個方向噴了出來,彌漫了整個站台,她幾乎辨認不出誰是誰。燈光刺眼,在塵土飛揚、油膩不堪的黑暗中射出一束光柱。她必須努力站穩,抵擋著這股無形的動力壓迫。
她從人叢當中第一眼看見裏爾登的時候,不禁愣了:她並沒有看見他從車廂下來,但他此時正從遠遠的列車尾部向她這個方向走來。他獨自一人,邁著他那目的明確的步伐,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裏,身邊沒有女人,除了一個行李員匆匆地拎著一個她認識的皮箱以外,沒有任何人伴隨。
在一陣難以置信的失望所帶來的暴怒之下,她瘋狂地在他身後尋找著任何一個單獨的女子身影,她絕對相信自己可以認出他找的這個女人。她的尋找一無所獲。隨後,她看出列車的最後是一節私人車廂,看見一個人站在車門的旁邊,正和車站的官員說話——這個人穿戴的不是貂皮大衣和麵罩,而是一件粗獷幹練的運動上衣,在一副身為車站的主人和中心的自信舉止下,襯托出她那苗條身材的無比優雅——她正是達格妮·塔格特。隨即,莉莉安·裏爾登便全明白了。
“莉莉安!出什麼事了?”她聽到了裏爾登的說話聲,感覺到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發現他看著她的樣子就像是一個人在看著一個突然出現的緊急情況一樣。他看到的是一張麵無人色的臉龐和茫然失散的恐怖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