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強烈的燈光猛地射到了他們身上。火車的鏗鏘掩住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他們沒聽見有一輛汽車從農舍後麵的岔路上閃了出來,駛向他們。他們並沒有擋住汽車的路,然而,隨著兩盞車燈後響起的刺耳刹車聲,那輛車一下子停住了。裏爾登情不自禁地向後一跳,隨即驚訝地看了看那個和他在一起的人:身手敏捷的丹尼斯約德將自己定在原地,紋絲未動。

停在他們旁邊的是一輛警車。司機探出了身子。“哦,原來是你呀,裏爾登先生!”他說著,把手抬起來向帽簷上一碰,“晚上好,先生。”“你好。”裏爾登強自控製著他聲音中不自然的突兀。車的前排坐著兩名巡警,他們的臉色嚴峻,全然不見平時停下車來閑聊的善意。

“裏爾登先生,你從廠裏出來的時候,走的是不是艾奇伍德路,而且經過布萊克史密斯灣?”

“對呀,怎麼了?”“你在這一帶看沒看見過一個走路很慌張的陌生人?”“在哪兒?”

“他不是走路就是坐了一輛外表破破爛爛的車,可那輛車的發動機卻價值上百萬元。”

“是什麼人?”“是個高個子,金黃色的頭發。”“他是誰?”

“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的,裏爾登先生。你看見過他嗎?”裏爾登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問些什麼,隻能感覺到他是在費力地從嗓子裏擠出些聲音來。他直視著麵前的警察,卻似乎覺得自己是在盯著旁邊,看得最清楚的便是丹尼斯約德注視著他的麵孔,那上麵全無表情,不見絲毫的反應。他看到丹尼斯約德的手臂自然地垂在身體兩旁,雙手放鬆,看不出有要拿武器的意思,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軀毫不戒備,從容坦然——仿佛是在坦然地麵對著行刑隊。在燈光下,他發現那張臉比他想象的要年輕,那雙眼睛像天空一樣湛藍。他覺得把目光直直地轉向丹尼斯約德很危險——於是他把目光聚集在那個警察身上,盯著那件藍警服上的銅扣子,但不斷湧入他意識的卻是丹尼斯約德的身體,遠比一個眼前看得見的東西更強有力,這具在衣服包裹下的赤裸軀體,將會不複存在。他聽不見自己說的是什麼,因為他心裏不斷地聽到一句話,他覺得這句話沒頭沒腦,但卻是他唯一在乎的:“假如我應該獻出生命,還有比這更好的理由嗎?”

“你見過他嗎,裏爾登先生?”“沒有,”裏爾登回答,“我沒見過。”

那警察失望地聳了聳肩膀,雙手回到了方向盤上,“你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嗎?”

“沒有。”“也沒有陌生的汽車從你身邊經過?”“沒有。”

那警察伸手去擰車的點火器,“他們得到消息,今晚有人看見他在這一帶的岸上活動,他們在五個縣都布了搜查網。我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是不想嚇著大家,不過,全球懸賞了三百萬元要他的腦袋。”

他擰動了點火開關,發動機“哢”的一聲響亮地轉了起來,這時,另一個警察向前探了探身子。他一直在盯著丹尼斯約德帽子下麵金黃色的頭發看。

“他是誰,裏爾登先生,”他問道。“我的新保鏢。”裏爾登回答。“哦……真是個明智的措施,裏爾登先生,尤其是這種時候。”“晚安,先生。”

車子向前開去,紅色的尾燈在遠處的路上慢慢消失。丹尼斯約德望著它離去之後,有意地看了看裏爾登的右手。裏爾登發現,他麵向警察站著的時候,手一直攥著口袋裏的槍,隨時準備用上它。

他急忙鬆開手指,把手抽了出來。丹尼斯約德笑了,笑容裏閃爍著開心的光芒,這顆純淨、年輕的心用無聲的笑容迎接著能夠生活下去的美好。這笑容讓裏爾登想起了弗蘭西斯科·德安孔尼亞,盡管他們兩人並無相像之處。

“你沒有撒謊,”拉各那·丹尼斯約德說,“我就是你的保鏢,我會在你目前還不知道的許多方麵做個稱職的保鏢。謝謝了,裏爾登先生,再見吧——我們的再次見麵會比我預想的還要快。”

不等裏爾登回答,他就不見了,他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和悄無聲息,消逝在石頭圍牆的後麵。等裏爾登轉過身再去看那片田野的時候,夜色中已經沒有了他的蹤影以及任何走動的跡象。

裏爾登站在空蕩蕩的路邊,孤獨的感覺比以前更加強烈。隨後,他看到了腳邊上用麻布包著的一樣東西,露出的一角在月色下熠熠閃光,這光芒和海盜頭發的顏色正是一樣的。他彎下腰,把它撿起來,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