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正是尋找我們這個秘密的本質的一條線索,”阿克斯頓說,“想想看,是否應該讓這個關於天堂和偉大的夢想留在墳墓裏等著我們——還是應該讓我們今生今世就去擁有它。”

“我明白。”她低聲呢喃著。“假如你在天堂裏見到了那些偉人,”肯·達納格問,“你會對他們說些什麼?”

“我想,就說……就說’你好‘吧。”

“那還不夠,”達納格說,“肯定有什麼東西是你想從他們那裏聽到的。在第一次見到他之前,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他指了指高爾特——“他告訴了我,然後我就明白自己這輩子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了。塔格特小姐,你一定會想讓他們看著你,然後說一聲,’幹得好。‘”她默默地點著頭,將腦袋低下,不想讓他們看見驟然湧進她眼裏的淚水。“那麼好吧,幹得好,達格妮!幹得好呀——簡直太好了——現在是你解脫重負、休息的時候了,我們誰都不必去背負這樣沉重的負擔。”

“別說了。”麥達斯·穆利根說,他看著她低垂的腦袋,臉上滿是焦慮和關切。

但她笑著抬起了頭。“謝謝你。”她對達納格說。“講到休息,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穆利根說,“她這一天實在是太累了。”

“不,”她笑笑,“接著說吧——說什麼都行。”“稍後再說。”穆利根答道。準備晚餐的是穆利根和阿克斯頓,昆廷·丹尼爾斯在給他們倆幫忙。

他們把晚餐用的小銀托盤端了上來,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大家全都圍坐在屋子裏,火紅的晚霞在窗子上漸漸地淡去,酒杯之上閃爍著燈光。這個房間裏隱約透著豪華之氣,但絲毫不見鋪張;她留意到屋裏的昂貴家具都是根據舒適的需要,經過了精心挑選,出自於過去那個把豪華仍然視為藝術的年代。屋裏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不過,她注意到了有一小幅油畫是文藝複興時期一位巨匠的手筆,現在已經價值連城,她注意到有一塊東方式樣的地毯,其質地配色完全可以收歸博物館珍藏。這就是穆利根的財富觀念,她想——財富是靠選擇,而不是堆積。

昆廷·丹尼爾斯席地而坐,將托盤放在膝頭;他自在得像是在家裏,不時地抬頭瞧她一眼,衝著她樂,活像個性情魯莽、搶在她前頭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小弟弟。他進穀的時間比她早了大概十分鍾左右吧,她心想,可他是他們中的一員,而她則依然是個生人。

高爾特在遠離台燈的光圈之外,坐在阿克斯頓的椅子扶手上。他至今未發一言,退到後麵,將她推給了其他人,自己則若無其事地旁觀。但她的眼睛不斷轉向他,因為她相信,他是在有意作壁上觀,這是他計劃已久的,而且,其他人和她一樣對此心知肚明。

她發現還有一個人對高爾特很注意:休·阿克斯頓經常不自覺地,甚至是偷偷地看他一眼,似乎這種長時間的隔膜令他很難忍受。對於他在這裏,阿克斯頓似乎已經習慣成自然,並沒有和他說任何話。但是有一次,當高爾特一彎腰的時候,一縷頭發垂落在臉上,阿克斯頓將手伸了過去,把它重新理好,他的手難以覺察地在他這個學生的額頭上停留了片刻:這是他所能流露出的唯一情感和僅有的招呼;這是一個父親才會有的動作。

她在和身邊的人輕鬆地交談著,心裏感覺到愉快而舒暢。不對,她想,她感覺到的不是緊張,而是隱隱的詫異,因為她應該有緊張的感覺,但實際上卻沒有;令她不可思議的是,這好像是再正常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她和他們輪番交談時幾乎已經忘了她所問的問題,然而腦子裏卻記住了他們的回答,並逐字逐句地理清了脈絡。

“你是說第五協奏曲?”理查德·哈利接著她的問題說,“那是我十年前寫下的,我們稱它為救贖協奏曲。謝謝你,那天晚上隻聽了幾句口哨就聽出來了……哦,我知道這件事……是啊,既然對我的作品很了解,你就會知道這部協奏曲代表著我的全部心聲。這首曲子是為他而寫的。”他指了指高爾特,“當然了,我沒有放棄音樂,塔格特小姐,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我在這十年裏的創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等你來我家裏的時候,我可以為你演奏其中的任何一首作品……不,塔格特小姐,這些是不會在外麵發表的,除了在這裏,外麵連一個音符也休想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