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壯年前期Virilitas(前60-前49年1月,愷撒40-50歲)(9)(1 / 2)

這個開頭足以挫敗曆史學家和研究者們。因為對於寫文章的人來說,不寫前言和導言而直接進入主題,是他們想做卻做不到的夢想。希羅多德、修昔底德、波利比烏斯、李維、塞勒斯特、普魯塔克等,他們總是會把寫作目的置於文章的開頭或是文中的某處。作家們應該知道讀者對自己作品的了解程度因人而異。然而盡管早有這樣的認知,還是無法很幹脆地完全不設計寫書的目的。讀者顯然不一定非得沿著作者鋪好的軌道前進,但是如果沒人告訴讀者軌道在何處,他們也不會陷入不安。而從作者這一方麵來講,一旦明示了寫作目的,就能安心地繼續寫下去。這也就是前言和導言等的存在意義,是不為讀者而是為作者存在的。

但是愷撒沒有做對作家而言如此重要的事情。無論在開始部分還是在文章中間部分均沒有提及。其實這種情況還不隻是在《高盧戰記》存在,在稍後愷撒所寫的《內戰記》也沒有前言或導言部分,也是直接進入主題。可見愷撒這種寫作方式一直沒有改變。

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是否真如某些研究者所說,愷撒“的確擁有貴族般精神”的緣故?還是如西塞羅所說,因為愷撒喜好“純粹以裸體示人的文體”?還是如小林秀雄所說,因為愷撒是個“不考慮讀者的喜好,隻是自我滿足式地呈現力與美”的人?

若要是依據“文如其人”這個觀點來看,以上三種說法都是正確的。雖然我也讚同,但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也就是愷撒並非不寫前言或導言部分,而是“不會寫”的緣故。他是一位頭腦清醒的作家,所以並非在技巧上無法辦到,而是礙於其他的理由而無法寫。如果能通盤考慮他為何希望在北意、南法和伊利裏亞三行省有五年的總督任期,或許更能進一步了解這一點。

在《高盧戰記》開篇的段落中,愷撒說明了高盧問題並非開始於他擔任總督的公元前58年,而是在三年前就已經有征兆。

愷撒所稱的高盧就是萊茵河流域以西的地方,以現在的地理概念來看,也就是除南法以外的法國全境、比利時、盧森堡、荷蘭的南部、德國的西部以及瑞士一帶,也就是現在的西歐。

我們現代人是很難想象在愷撒時代這個地方的未開發程度的。森林、沼澤、河川占有比耕地要多得多的麵積。但依據學者的推算,由於水源充足且氣候不那麼嚴寒,大約能生產足夠供給1200萬人的農產品及家畜。雖然愷撒將這個地方大致一分為三,但其實即使是未開發地上,也因為土壤豐沃而有人口聚落。高盧全境有10個以上勢力較強的部族,如果加上小部族,就有近百個部族存在,離統一還有很遙遠的距離。這是公元前1世紀高盧的現狀。南方的羅馬行省,希臘人居住的城市馬賽並非是高盧的威脅。住在中部和北部的高盧人,因為不同於被羅馬化而剪著羅馬風格短發的南部高盧人,被羅馬人稱做“長發高盧”。他們所受的威脅卻來自東方,那就是居住在萊茵河東側的森林深處的日耳曼人。與萊茵河西方不同,兩岸雖同為森林與沼澤,但在萊茵河東側的氣候更為惡劣。為了供給1萬人口的生活所需,隻靠籌借糧食的方法是不夠的。對沒有東西可吃的人來說,湧向有食物的地方是很自然的事。於是每逢糧食籌措困難時,日耳曼人越過萊茵河的“蠻族入侵”,就成了例行的舉動。

愷撒筆下所記錄的屬於比利時人居住地的東北部高盧的絕大部分地區,在公元前1世紀左右,已經被渡過萊茵河來此定居的日耳曼人所占據;因此萊茵河下遊處的民族遷移相當頻繁,而在萊茵河的中遊及上遊,由東至西,渡河而來的日耳曼人有增無減。

想到日耳曼民族對西歐的威脅2000年都沒有改變這一事實,我不禁感慨不已。日耳曼人的侵略攻擊比較容易成功的原因,或多或少是基於高盧人不團結統一的傾向。居住在萊茵河西岸的日耳曼人族長阿利歐維斯圖斯,請求羅馬元老院賜予“羅馬的友好同盟”的稱號。而能夠獲得這相當受承認的權力,也是部族間爭執不休的高盧人曾向日耳曼人求助的緣故。日耳曼人利用高盧人自己彼此間的爭鬥,仿佛是滴落在紙上的墨汁般擴散開來,開始逐漸向萊茵河的西方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