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研究者所言,愷撒在這一年結束時,刊行了《高盧戰記》全七卷。但這又是件忤逆元老院的事。向元老院報告任期中的諸多戰役及事務是行省總督的義務,愷撒每年向元老院呈送一份報告。龐培從一掃海盜到稱霸遠東的這五年,每年年終也一定將報告書呈給元老院,但是龐培並未以報告為題材成書,而愷撒卻這麼做了。愷撒與龐培等同時代人不同,因為比起元老院,他較重視公民的支持。
公元前59年,愷撒最初就任執政官的那年,就想讓大家知道他的施政內容。名叫“阿庫塔·迪烏魯那”——也就是元老院的審議內容的每日記事,每日都張貼於羅馬廣場的大牆上。我曾寫道,這就好比將以往於密室內,由元老院參與的議題,作了CNN 式的報道。愷撒認為隻給元老院報告書的做法並不充分,才有了將作品獨立呈世的想法。愷撒善用“媒體”。這個“媒體”可與利用羅馬廣場的講壇的反愷撒派西塞羅及小加圖相對抗。身處高盧戰役中的他,無法利用講壇,於是便以反愷撒派人士也不得不歎服的精彩文字進行對抗。
《高盧戰記》雖已出版,但在當時隻是手抄本,部數有限。但要知道能前往羅馬廣場聽演說的人,在當時的羅馬,也是少數。愷撒的手抄本,讀過的人口耳相傳的力量也不容忽視。
但是愷撒並非以取悅大眾為前提而著手寫作《高盧戰記》的。第一,他期望能客觀記錄。直接明白地記下自己犯下的錯誤,也公正地記述對方的作為。愷撒認為客觀記述才是讓別人充分理解自己思想的最佳手段。任何有意識的虛構,會讓讀者喪失對作品所有內容的信任。因而,不用第一人稱換用第三人稱寫法,也是愷撒想讓讀者感受到敘述客觀性的考慮。
第二,即使他為了尋求一般公民的支持,也不改自己的文風。如果以大眾為對象,嘩眾取寵的、誇張的、有笑有淚的西塞羅式論法應該更受歡迎。2000多年後的今天,在陪審員製度的法庭上,還是有許多律師的辯論方式是西塞羅式的,這就是西塞羅式語言方式受歡迎的最好證明。
但是愷撒的記錄,並沒有嘩眾取寵。愷撒始終是愷撒,依照自己的性格行事往往是最好的。
《高盧戰記》常因記錄客觀被人提起,但愷撒如此,絕非因為“保持客觀敘述”這個新聞從業者的座右銘,而是自尊使然。不是職業道德,而是當事者的氣概所致。愷撒有爭取支持者的訴求,但是他拒絕自甘墮落的舉動。
出於愷撒之筆的《高盧戰記》,在戰爭第七年的敘述中結束。但是戰爭進行了八年,第八年的戰爭是由愷撒的秘書官希爾提烏斯執筆。每年一卷的《高盧戰記》全八卷最終得以完成。希爾提烏斯不得不寫的原因是愷撒沒有時間寫。從羅馬內亂開始到完全終了,不到半年的時間,愷撒就被暗殺了。但愷撒還是讓缺了最後一年的七卷本《高盧戰記》刊行,這是他認為有必要與反對自己的勢力對抗。閱讀此書時,我並不覺得七卷本是未完成版本,也許愷撒自己也沒這麼想過吧。一切都在阿萊夏攻防戰中決定,第八年隻是戰後處理。當然,在行軍中隻要有閑暇,愷撒就會將時間花在寫作上。也許在他結束一切必須處理的事情後,會再度執筆,記錄高盧戰役第八年。但是,曆史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高盧戰役第八年(前51年,愷撒49歲)
《高盧戰記》最後一卷的寫作素材,是從愷撒身邊的親信巴爾布斯處得來的。希爾提烏斯的序文是這一卷的開始,現在將這部分的全文譯出:
巴爾布斯,我真被您的熱心勸告說服。我的每次拒絕,都會被認為是畏懼困難或懶惰。但我終於還是決定接受這項極為困難的任務。我需要書寫的,一是補充愷撒的《高盧戰記》進入《內戰記》敘述中的欠缺部分,二是補充《內戰記》中未寫到的阿萊夏戰役後至今尚存的內亂,以及內亂中愷撒的死。也許隻有少數人會讀這些內容,但我還是希望大家了解,接受這項任務的我並不舒坦。如果能理解我的心情,您就不會認為我愚蠢,也會以寬容之心看待我在愷撒之後狗尾續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