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個戰後處理必須要更加小心謹慎。西班牙是龐培的clientes,也就是龐培的地盤。如果愷撒行使勝者的權利,就會強化民眾對龐培的依賴。愷撒想讓西班牙人覺得他們有必要站在自己這一邊。照此行事的話,即使他朝著龐培所在的希臘奔殺過去,也不必為自己身後門戶大開的西班牙而感到擔心,可以全副身心地投入到與龐培的戰鬥中去。戰後處理所花的時間是正式戰爭的兩倍,原因正在於此。
統率著兩個軍團鎮守西班牙南部的瓦羅,在愷撒接近之後就投降了。愷撒也依然允許他自由決定去留。瓦羅也和亞弗拉尼烏斯、佩托雷烏斯一樣,選擇了奔赴希臘回到龐培身邊。對這兩個軍團的士兵們,愷撒采取了對之前投降的友軍一樣的政策,有親友在西班牙的就留下,其餘的到法國南部指定地點就地解散。
如此一來,龐培在西班牙的七個軍團就全部瓦解了。這件事意味著,本打算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包圍愷撒的龐培的“大戰略”,早早地在西麵就露出了破綻。
《高盧戰記》和《內戰記》這兩部作品,雖然都是出自愷撒的手筆,但是作為文學作品來進行評價的話,後人一致認為前者比後者要成功。《高盧戰記》中愷撒描寫自己的文章令人感到他英姿颯爽的風範。《內戰記》中的愷撒雖然英姿依舊,卻顯得沒有之前那麼颯爽。在《內戰記》中,愷撒的形象顯得有些生澀。
《高盧戰記》中愷撒的敵人是高盧人、日耳曼人和布列塔尼人。愷撒和這些外邦民族戰鬥的原因,在他心中為之戰鬥的既定目標是國家利益,他要使萊茵河成為國家事實上的防衛線。
而《內戰記》中的愷撒不得不與之為敵的,是同為羅馬人的同胞。這場戰爭雖然也有既定目標,那就是為羅馬共和國建立一個新的秩序,這個秩序將成為羅馬向新未來前進的指針。但是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愷撒可能要選擇一條最困難的路,采用令同胞血流成河的方法。在萊裏達,這場戰爭雖說是戰爭,但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仗也沒打過。在戰爭最後一個星期裏,愷撒如果願意的話,完全可以實行包圍殲滅的作戰方法,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一直忍耐,直到對方自行解體。因為他想盡可能地避免同胞在內戰中血流成河。
上文中曾經提到過,愷撒給西塞羅的信中曾這麼寫道:
不管麵臨何種狀況,我始終要求忠實於自己的內心而活,因此我也認為別人也當以此為準則。
擁立龐培的那些堅持現有體製的頑固派們,不得不將試圖打破現有體製的愷撒視為敵人。但是他們沒有考慮過,不應當滅殺那些持不同立場的人。從這點上來看,這正是愷撒和蘇拉的不同之處。雖然他們都因為“忠實於自己的內心而活”而令祖國陷入內戰之中。
蘇拉的做法是,但凡是反對他的人,不論青紅皂白一律殺掉。這個蘇拉,內心一點也不苦澀。他痛快無比地滅殺敵人,不會為此有絲毫煩惱。
與他相反的是,愷撒極力避免隨意發動戰爭,即使是對可以隨意殺掉的俘虜,他也不行使勝者的權利,而是將其全部釋放。愷撒一邊清楚地認識到這些人可能再度成為他的敵人,一邊還是會釋放他們。
從我手中重獲自由的人,哪怕再次用劍指向我,我也絕無後悔可言。不管麵臨何種狀況,我始終要求忠實於自己的內心而活,因此我也認為別人也當以此為準則。
這個實際上等同於“人權宣言”了。尊重個人的人權這件事,並不是1800年以後的18世紀才興起的啟蒙思想家們的特權。但是,要在尊重他人人權的同時又忠實於自己的內心,其實是極為艱難的事。如果上述愷撒的名言被蘇拉聽見的話,他肯定是不以為然地付之一笑。但正是由於蘇拉會對此付之一笑,才會死在了床上。
愷撒完成了對西班牙的討伐,回到馬賽的時候10月已經過半。馬賽戰役的勝利如同熟透了的果實,隻差掉入袋中了。在7月31日進行的第二次海戰中,德奇姆斯·布魯圖大獲全勝。失敗的龐培方將領阿赫諾巴爾布斯逃走以後,攻陷馬賽就隻是時間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