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羅為讚美小加圖以死拒絕愷撒的寬容精神而專門發表過《論加圖》。對此愷撒以《反加圖論》為題發表與西塞羅相反的觀點,以製造自己的輿論陣營。愷撒沒有禁西塞羅的《論加圖》,而是選擇自己站出來進行反駁。公元前44年愷撒出任終身獨裁官時,也有人匿名趁夜在古羅馬廣場建築物牆上張貼斥責愷撒的文章,對此愷撒也沒有追究。假設西塞羅真的發表《政治備忘錄》,以重申對元老院主導的少數指導體製的堅持,相信愷撒也不會一味打壓該言論,而會選擇自己親筆進行辯駁。因此西塞羅最終罷筆,肯定不是被愷撒打壓所迫,而是自行選擇放棄的。
西塞羅把愷撒的秘書希爾提烏斯送來的《反加圖論》一氣讀完,並寫下讀後感寄給好友阿提庫斯:
我在讀完希爾提烏斯送來的愷撒反論之後,終於知道愷撒在讀完《論加圖》之後的感想了。在愷撒的反論裏,他對小加圖的缺點進行了列舉式的批判。但是,對我的行文水平他還是認可的。因此我已經將《反加圖論》給了姆斯卡斯抄寫,以便能盡早讓更多人讀到。
西塞羅已年過六旬,卻仍改不了自賣自誇的習慣。隻要聽到讚美之詞,不管是誰,基於什麼事發出的,西塞羅都會覺得飄飄然。在愷撒的獨裁統治下,言論自由仍得到極大的鼓勵,這是件了不起的事。但是,盡管大權在握的領袖有接受批評的氣度,他曾經的同僚現在的友人們卻沒有署名批評他的勇氣。西塞羅作為這種人的代表,自己選擇了放棄勸誡。
自我限製是非常有趣的現象,不論從產生該行為的心理背景,還是從該行為產生的心理影響來看,都是很有意思的。
在蘇拉時代,他大概不會讓西塞羅或是其他反對自己的人有機會為要不要寫意見書而煩惱,而是直接把他們列入“黑名單”殺掉就是了。此外,像小加圖那樣認為羅馬人無權寬恕其他人的,以及受小加圖思想影響,但又因接受了愷撒寬恕而苦惱不已的布魯圖等人,蘇拉也大可直接處死他們。隻要祭出“處死”利器,他們就會自我限製,不會在受了恩惠之後又自我煩惱了。
但愷撒並沒有製作“黑名單”。無論是對龐培餘黨還是對堅持元老院體製的共和主義者,愷撒都給予了寬大處理,既允許他們回國恢複原來生活,也保留了他們原本在元老院的席位。像布魯圖就被愷撒任命為公元前46年的北意大利行省總督——盡管也因為他是愷撒情人之子。蘇拉曾強命愷撒與政敵秦納的女兒離婚。然而愷撒和蘇拉不同,他在知曉布魯圖娶小加圖女兒為妻後也並沒有強令其離婚或者流露出一絲不快。
從第三者的角度看,愷撒的方式顯然要比蘇拉好很多。但是當事人對此又是怎麼看的呢?
如果在高壓統治下失去言論自由,那麼當事人盡可以將不滿歸咎於高壓政策上。但如果沒有高壓政策的壓迫,是自己主動放棄言論討伐的話,那麼這份不滿可就無處發泄了。同時曾被自己以劍相對的人,不僅饒恕了自己的性命,還許以高官厚祿,這樣一來即使心中有情緒又怎能再向他發泄呢?
在蘇拉的高壓政策下,上述煩惱、厭惡等種種情緒早被扼殺在搖籃裏。而愷撒的寬容反而讓這些情緒有了滋長的空間。蘇拉生前總是對周遭種種產生不安;討厭被不安情緒包圍的愷撒卻不知不覺間被平靜表麵下暗生的怨恨情緒包圍了。西塞羅、布魯圖以及曾為龐培派後歸順愷撒並任高職的卡西烏斯三人,於公元前45年至公元前44年間頻繁地通信。信件在首都的布魯圖、卡西烏斯和別墅裏百無聊賴的西塞羅之間來回傳遞。不過年過六旬的西塞羅和40多歲的布魯圖、卡西烏斯之間還是有代溝的。西塞羅反而與55歲的愷撒有更多的共同經曆、共同教養以及相近的拉丁語寫作水準。可惜此二人的政治立場截然相對,此外兩人在性格、兩性關係和對待金錢的態度上也有著天壤之別。不過從個人立場上看,西塞羅對愷撒的評價之高,遠超他對龐培的評價;那些與西塞羅持相同政見的人也對愷撒評價很高,或者換句話說,他們從個人的立場上來講是很喜歡愷撒的。因此西塞羅即使抱怨自己要成無業人員在羅馬已無立足之地之後,仍這麼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