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在羅馬史上足以留名的名將們指揮的戰役,即使是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之後的敘述都無不清晰明了。在敘述漢尼拔、大西庇阿(參閱《羅馬人的故事2·漢尼拔戰爭》)、蘇拉、盧庫魯斯、龐培(均參閱《羅馬人的故事2·勝者的迷思》)、愷撒(參閱《羅馬人的故事·愷撒時代》)以及他們指揮的戰役時費不了太多力氣。這是因為這些人的戰鬥目的很明確,都是通過取得勝利來決定整場戰役的走勢,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所采取的戰術也是以合理的方式貫徹始終。當然,因為采用了敵人始料未及的手段而獲得勝利的例子屢見不鮮,至於戰術方麵,雖然因人而異,但勝利必定是全身心投入的結果。然而,如果不能以最小的犧牲取得最大的效果,戰鬥的勝利就不能等同於戰爭的勝利,歐洲有一句格言——“皮洛士式的勝利”,形容的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情況。皮洛士雖然遠征意大利並戰勝了羅馬軍,但每次獲勝時己方也蒙受巨大損失,結果隻能倉皇狼狽地從意大利回國,這已經在《羅馬人的故事1·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的最後部分作過介紹。如果是“皮洛士式的勝利”,那隻意味著成為了戰鬥的勝者而並非戰爭的勝者。既然這是訴諸戰爭這種“人類的惡行”時所必須麵對的現實,如何有效利用手中的兵力對於司令官們來說就成了不可回避的課題。效率與合理性是相輔相成的,上述六人中沒有一個是通過盲目投入兵力取得勝利的。總之,隻要將焦點放在“戰術應該是合理的”這一前提上,那麼即便是發生在幾千年前的戰鬥,在敘述時也猶如正在眼前發生一般,具有現場感。
公元69年以意大利北部為戰場展開的內戰中登場的武將,其能力遠不及上述六人,他們確實有著對勝利的渴求,但是缺乏實現這個目的的冷靜手段,無謂的流血犧牲都是拜他們所賜。這是一場缺陷完全暴露的“愚者之戰”。
第一次貝特裏亞庫姆戰役以克雷莫納以東30公裏的貝特裏亞庫姆周邊為戰場展開,首先兩軍的共同點是都沒有統一指揮係統。進攻方的維特裏烏斯軍雖然成功實現了兩軍會合,但是指揮官仍然由席西納和瓦倫斯二人同時擔任,二人率領各自軍隊展開了獨自的軍事行動,而且此時總司令官維特裏烏斯還在高盧招募士兵,沒有臨陣。防守方的奧托軍在指揮係統上也和夢遊狀態沒什麼兩樣。本應親臨戰場擔任總指揮的奧托把將士們送到波河北岸後,自己卻決定在南岸的布裏克塞路姆(現在的布雷謝洛)等待戰鬥結果,這簡直是愚蠢至極。布裏克塞路姆是波河南岸的一個小村莊,這個村莊前的河流中有沙洲,渡過河後可以很方便地到達距離20公裏之外的貝特裏亞庫姆戰場,不過雖說有沙洲方便渡河,畢竟是隔著一條河的20公裏距離。並且就算彼此接壤,也不應將總司令部設在足有20公裏遠的後方,這是連不善於指揮戰鬥的奧古斯都都沒有犯過的錯誤。
這成了奧托軍失敗的最大原因。本來,要想將無法放下包袱與同胞為敵的奧托軍的將士們投入同胞相殘的戰場,就必須讓他們認為這樣做是為了奧托,但是當事人聲稱要在河對岸等待戰鬥結果。士兵當中彌漫起厭戰情緒,並且這種情緒因為受“維特裏烏斯與奧托之間已經達成和解,所以戰鬥可以避免”的假情報影響而倍增。
奧托軍指揮係統的不統一也成了敗北的一個原因。由於奧托本人決定不出戰,哥哥提提亞努斯和輔佐他的近衛軍團長官普魯克魯斯作為其代理被委以總指揮的任務,二人都沒有實戰經驗。相反,實戰經驗豐富的鮑利努斯、蓋魯斯和塞爾薩斯等老將卻各自隻分配到了一支軍隊。鮑利努斯先前又在與席西納的戰鬥中遭到了士兵們的鄙視,蓋魯斯也因墜馬受傷而無法繼續在陣前指揮,僅憑身為元老院議員的皇兄擔任總指揮,是無法期待按照一貫的戰略有效發揮各軍戰鬥力的。這支奧托軍非但沒能發揮出應有的戰鬥力,根本就是疲於奔命,空耗戰力。
公元69年4月15日發生的第一次貝特裏亞庫姆戰役自始至終都是散落在以貝特裏亞庫姆為中心的廣闊平原各處的敵我雙方展開的一場混戰。並不是戰場不夠寬敞無法進行統一會戰,而是缺乏在戰略戰術兩方麵擁有足夠實力能避免無謂的犧牲並取得戰果的人才。敵我雙方都是羅馬士兵,連軍裝都一樣,軍團的旗幟——銀鷲旗從遠處看起來也沒什麼區別,說不定大開殺戒後會發現死的人是自己的父親或兄弟,類似這樣的悲劇在戰場各處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