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古羅馬時期的軍醫院並不隻對軍團的人進行治療。既沒有可以接受普通人的皇帝詔令,也沒有經過元老院表決製定成法律的條文,所以這是自然而然地變成的既成事實。當時,有許多期滿退役的軍團兵在服役期間與結識的當地女子結婚,退役後也定居在基地附近,因此他們及其家屬需要醫療的時候,自然也會去基地的醫院。事實上,並沒有法律明文規定,軍醫院隻能接受士兵,這說明中央政府也承認基地的軍醫院可以接受普通民眾。羅馬軍團的基地在醫療方麵也發揮了將行省羅馬化的排頭兵作用。
然而,到這裏我們不由得產生一個疑問:羅馬帝國在邊境上都有如此完善的醫療設施,卻為何在帝國的首都羅馬沒有建一所大醫院呢?
解開這個疑問有以下幾個要點:第一,在行省也有設施完善的醫院,但隻是在軍團兵、輔助兵常駐的基地。而在像科隆、裏昂、倫敦這樣的行省首府,完全好像小型的羅馬一樣,從廣場、大浴場到圓形競技場,這些公共設施應有盡有,但是這些地方即使像帝國首都羅馬一樣有祭祀醫神的神殿,卻沒有一所大醫院。
第二,在羅馬皇帝中,沒有一個人像中國古代的皇帝那樣,拚命尋求長生不老的方法。而且,也沒有史料記載,中央政府向神殿發出布告,下令舉行祭神儀式,祈求神靈延長死期將近的皇帝的壽命。在德高望重的皇帝病倒的時候,人們自發地去神殿祈禱。但是即使這樣,也不是來自上麵的命令。而且,達官顯貴在知道死期將至的時候,有不少人選擇自己絕食而死。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例如,西塞羅的親友阿提庫斯、涅爾瓦大帝的祖父,就都是自願結束生命的人。
從這些現象也可以說,愷撒提出,而奧古斯都將之變成政策的羅馬帝國醫療體係反映了古羅馬人的生死觀。用俗話說就是,既然壽命已盡,就該順從天命。對於年輕、健壯的人負傷或者生病,要竭盡全力加以治療,而如果並沒有遭遇不幸,壽命已盡,則從容升天乃是自然的生活態度。羅馬人的墓碑多以D和M兩個字母開始,它們是表示“致在兩肋帶著死者升天的兩位天使”的意思的縮寫。一般的民眾相信,人死後,會有兩位天使來迎接,拉著兩個肩膀,讓他升天。
當然,有教養的人並不抱有這樣的幻想。哈德良大帝在絕命詩中感歎自己將要下到“陰暗、寒冷、空蕩蕩、沒有人可以說笑的世界”。確實如此,但是我最喜歡的是下麵這樣一句話,它是一個不知名的羅馬人刻在墓碑上的:
我死了,被葬在這裏。現在的我隻是變成了一撮灰,但是灰會變成土壤,土壤會滲透到大地,創造人類世界的基礎。如此一來,我並沒有死,而是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這是一個嚴肅的墓碑的例子,下麵是一個相反的例子:
我知道,洗浴、飲酒、女人是長壽的敵人。但是沒有洗浴、飲酒、女人的人生不是人生。我這樣想的,到52歲的時候,它結束了。
羅馬大道在靠近城市的地方便開始從一排排的墳墓之間穿過。羅馬人並不認為墳墓是不潔的東西。幹道兩側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墳墓。第一個原因是,在人們聚集的市中心無法保證埋葬死人的地方。無論是奧古斯都大帝建造的奧古斯都陵也好,存放著圖拉真大帝骨灰的地基上聳立的圖拉真記功柱也好,在奧古斯都陵爆滿後,哈德良大帝建在台伯河右岸、現代稱為聖天使堡的皇帝陵也好,都位於羅馬市中心以外的地方。皇帝尚且如此,那麼其他人更不用說,隻有在城市外麵建造墳墓了。
第二個原因是,除了科爾涅利烏斯家族這樣極少數的例外情況,羅馬人大多是埋葬骨灰。骨灰是清潔的,不需要特意挖到很深的地下埋葬。伊特魯裏亞人和猶太人正是因為與羅馬人不同,采用埋葬遺體,所以需要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建造死人的墓地。同樣是羅馬帝國臣民的埃及人,按照自古以來的習慣,一直采用把屍體變成木乃伊後埋葬的方法。僅僅看一看墳墓,就可以想象這個民族的生死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