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語和希臘語是雙語國家羅馬帝國的兩大官方語言,教師們除了講授純正的拉丁語和希臘語之外,同時也傳遞出一種價值觀,即有些人的母語既不是拉丁語也不是希臘語,對於他們生硬的詞彙或錯誤的語法,傾聽的時候絕不能表露出絲毫的不快與輕視。語言交流中最重要的,是了解對方所要表達的內容,至於交流方法則是次要的。之所以不必特地糾正對方的語法和發音,是因為如果人們都在統治者跟前三緘其口,那麼對統治者來講肯定是非常不利的。既然如此,那麼一個人不論來自帝國的什麼地方就都不是問題了。青少年時期的馬可後來的教師裏麵不乏來自希臘、中近東和北非的人,不過都是根據這種實力主義進行選拔的結果。在這種觀念的引導下,那些受到重用的行省人,就像後代的曆史學家所強調的那樣,幾乎都認為自己是羅馬人,而不是什麼高盧人、西班牙人、希臘人、敘利亞人或北非人。當年掌握英格蘭正音,同時對於語言上未必說得如此純正的殖民地人民,同樣願意以紳士風度傾聽的英國人無疑很多,但是印度和新加坡、埃及等地的人們幾乎從不認為自己是英國人。這就是雖然同為“帝國”,但羅馬和英國之間存在著決定性差異。在確立精神修養的少年時代,馬可·奧勒留就是在哈德良所締造的世界主義中度過的,然而還不到兩年,馬可的人生卻發生了巨大改變。
公元138年1月1日,已經被確定為下任皇帝的埃裏烏斯·愷撒在出席元老院會議之前,突然大口吐血而死。此前一年,為了鍛煉身體,加上哈德良皇帝也主張其為了日後登基治國,應當體驗邊境軍營的生活,埃裏烏斯·愷撒前往多瑙河前線。但是,他看上去似乎患上了肺結核,根本無法適應劇烈的環境變化。今天的維也納和布達佩斯都是歐洲國家的首都,但這兩大都市都起源於羅馬時代的軍團基地。雖然到公元2世紀已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城市化,但和帝國首都羅馬的舒適生活遠遠不能相提並論,當地的氣候對出身於南國的他而言也十分嚴酷,縱使他30歲出頭正值盛年卻最終沒能經受住這次考驗。
對皇帝哈德良而言,以前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趕快尋找一個替代人選,因為62歲的老皇帝心裏最明白,以前長年累月地在外視察,過度的操勞和病痛正在煎熬著自己。
埃裏烏斯·愷撒死後還不到一個月,替代者就已經選出來了。此人就是後來著名的皇帝安敦尼·庇護。他的祖上來自行省高盧,本人不但是元老院的議員,而且作為“內閣”成員深得哈德良的信賴。年齡是52歲,在注重成熟度的羅馬社會裏,這是富有競爭力的年齡。
目前還沒有證據表明,這個安敦尼在埃裏烏斯·愷撒死前就是皇帝的候補者之一。首先哈德良與安敦尼兩人在性格上就完全不同。一言以蔽之,相對於哈德良的犀利,安敦尼表現出來的則是穩健,這也正是哈德良所欠缺的資質。正如小普林尼所說:“元老院的議員們喜歡皇帝像元老院的成員一樣行事。”在這一點上,安敦尼簡直可以打包票。
從哈德良的角度看,安敦尼最大的好處在於他隻有女兒沒有兒子。此外安敦尼52歲的年齡也是有利因素。哈德良當時62歲,他肯定認為比自己年輕10歲的繼任者可以在位13年。隻要維持住這13年,當時17歲的馬可就30歲了,達到了就任國家要職的最低年齡要求。毫無疑問,自從埃裏烏斯·愷撒死去以後,在哈德良的頭腦中,馬可的存在已經是越來越重要了。
安敦尼作為繼任者的唯一不利因素,恐怕是此人不夠豐富的國外任職經曆,他隻在小亞細亞做過一年的行省總督。而且這個行省並不像卡帕多西亞(土耳其中部高原地區的古地名,主要城市為開塞利,公元前3世紀獨立,公元17年並入羅馬。——譯者注)那樣,即使不在戰爭狀態下,也必須絲毫不能懈怠地對假想敵帕提亞時刻保持警戒,其總督並不負有指揮邊境防衛軍團的任務,當地還盛行著希臘文化,如同西邊一樣舒適與和平。在羅馬帝國,即使同樣被稱為行省,位於邊境防線上的行省總督由皇帝親自任命,一般選擇有軍旅經驗的人。而沒有防衛任務的行省總督則是在元老院議員們中間相互評選產生,隻需具備執政官的經驗即可。所以即使同樣稱為行省,也有皇帝行省和元老院行省之分。二者還有一項區別,就是皇帝行省的總督任期經常能夠長達數年,而元老院行省的總督任期則規定為一年,因為這樣可以使盡可能多的議員們分享到行省總督這種“榮譽”。安敦尼所擔當的職務,正是“元老院行省”的這種總督。不過,總督時代的安敦尼廣施仁政,在意大利本土也樹立了良好的口碑,清廉、誠實、具有強烈責任感的他無疑勝任這一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