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典,名師中的名師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已經安排了豪華的歡迎儀式,迎接昔日的弟子、如今的皇帝路奇烏斯。所謂“阿提庫斯”本是個諢名,指的是以雅典為中心的“阿提克地區的人”,此人真名為提比略·克勞狄烏斯·赫羅狄亞斯。從姓名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家族是在皇帝克勞狄烏斯時代獲得羅馬公民權的希臘人。不過,真正使他成為公元2世紀文化圈代表人物的,不隻是學問,更是因為弗龍托等人都望塵莫及的富有,而且人們對他的評價是“極善花錢”。羅馬帝國的公共事業有中央政府、地方自治體和個人捐贈三大支柱,因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的存在,第一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便是他所屬的地方自治體雅典市。同時,對雅典的學術中心地位不惜大手筆投入的羅馬中央政府,也知道對這種熱心支持公益的人進行回報。安敦尼時代的公元143年,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獲得了皇帝的推薦,被選為執政官。雖然同為皇位繼承人家庭教師的弗龍托在這一年也榮任執政官,可是和阿提庫斯的正式職位相比,弗龍托隻是替補。盡管是捐款,但在羅馬時代,對國家的貢獻最受重視。
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的父親也做過執政官,那時他們家就屬於元老院階級了。雖然出身希臘人,是被征服者,但阿提庫斯早已被征服者所同化,對整個體製沒有絲毫抵觸。他大張旗鼓地批判羅馬鼎盛時期流行的辯論術,說那種東西隻不過是在玩弄辭藻而缺乏直麵內心的熱情。他指出,由於過分追求冷靜客觀的論斷,對欲望、苦惱、憤怒和歡喜等情感卻一概加以抑製,結果塑造出來的就是憂鬱、怠惰和麻木的人生與社會。我對這個人的觀點也很認同。適當的自我控製還好,可當時很多教師卻主張皇位繼承人應當自重,即使在欣賞四馬戰車比賽時也不該為心儀的賽手加油助威。所以在我看來,阿提庫斯不但是位教師,更是一個理智的人。順便說一下,馬可·奧勒留在《沉思錄》中表示謝意的“恩師”,幾乎都是教他“自重”的人,因而馬可對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隻字未提。
囉嗦一下。在我所參觀過的羅馬時代的別墅遺址中,比較令人驚歎的有4處:卡普裏島的提比略皇帝別墅、奇爾切奧的圖密善皇帝別墅、蒂沃利的哈德良皇帝別墅,以及緊鄰阿皮亞大道的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別墅。這個公元2世紀的“享樂主義者”不僅熱心於公共事業,在個人消費方麵也有著自己的價值觀。
當路奇烏斯途經雅典時,赫羅狄亞斯·阿提庫斯正好60歲。這個生活充滿情趣、萬事順遂的人一擲萬金,為皇帝舉行了極為奢華的歡迎大典。年齡隻有他一半的路奇烏斯當然樂不思蜀,結果停留在雅典的時間一再拖延。直到32歲的生日都快臨近的時候,路奇烏斯才依依不舍地登船。盡管離開了雅典,但他也沒有直航安條克,而是盡情享受愛琴海上的美麗風光,還在連接小亞細亞西岸的以弗所和米利都等海港城市靠岸。皇帝一行終於到達安條克的時候,已經是那一年的冬天了。
反攻開始
幸運的是,與優哉遊哉的皇帝截然不同,斯塔提烏斯·普利斯克斯正在策馬揚鞭,日夜兼程,從不列顛趕往卡帕多西亞。他先渡過了多佛爾海峽,橫穿高盧,然後乘上巡弋在多瑙河上的船隻直達黑海,再經由赫勒斯滂海峽(Hellespont,今達達尼爾海峽)踏上小亞細亞,最後到達了卡帕多西亞。從羅馬帝國的西端直到東端,真可謂一鼓作氣。並且趕到之後,他仍舊馬不停蹄,每天都努力鼓舞敗軍的士氣。
而同一時期,遠在羅馬的馬可也是日夜操勞,身心俱疲。不但帝國的西方需要他統領,而且在路奇烏斯已經前往的東方,當地官員也依舊把緊急信件送至羅馬。馬可寫信給無話不談的恩師弗龍托,說自己因繁忙與焦慮造成身體極度不適,可是就連在別墅療養的四天裏也同樣不得休息。弗龍托給弟子回信,提醒他至少應該保證充足的睡眠。我推測,馬可·奧勒留或許在精神方麵的承受力比較薄弱,當然,皇帝有一位那樣的搭檔,產生焦慮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