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君士坦丁大帝而言,私利就是保證日後自己三個兒子的皇位安泰。與憑借自身實力獲得帝位的他本人不同,他兒子們的繼位僅僅是因為血緣關係。因此,他需要獲得世襲正當化的權力。但是,從表麵上握有國家主導權的羅馬公民(包括有羅馬公民權的士兵)和元老院這樣的“世俗之人”那裏獲得此權,似乎不利於羅馬皇帝的形象。因為“世俗之人”在賦予皇帝權力的同時,也擁有殺死或者剝奪其權力的資格。
然而,基督教就不同了。在公元1世紀中葉,基督教勢力還相當弱小時,引導基督教脫離猶太教,轉型走向世界性宗教的聖保羅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
在上有權柄的,人人當順服。在我們的教誨中,不認同除上帝以外的權威。凡存在於現實世界裏的權威,都是上帝所賜予。服從權威,就是順服君臨權威之上的至高無上的天主。
這意味著賦予現實世界,即凡界支配權的不是人,而是神。君士坦丁能夠從基督教的教誨中發現為我所用的元素,如此靈敏的政治嗅覺,真是令人驚歎。按照這種思想,無論是賦予權力,還是剝奪權力,決定者並非“可知”的人類,而是“不可知”的唯一的天神。
既然統治權是由在現實中不發表任何意見的天神所決定,那就必須要有某一個能夠接受天意的人,將它的指示傳達給人間。在基督教的教義中,上帝的指示是通過神職人員傳達給普羅大眾。而神職人員中充當這個通天媒介的,既不是日常生活中與信徒有頻繁接觸的神父,也不是孤獨修煉的修道士,而是有資格出席大公會議,解釋、整理及統一教義的主教。換言之,根據基督教教會的製度,上帝是否賜予凡間君主統治權的意誌,是由主教向人類傳達的。因此,隻要將主教拉入自己的陣營,就等於是讓上帝站在自己的一方。那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變得很簡單,隻要考慮如何拉攏主教即可。
君士坦丁大帝及其繼承人君士坦提烏斯,在半個世紀中,實施了一係列基督教優惠政策。如建設教堂、不向教會資產及其服務人員私產課稅、賦予主教在其教區的司法權等,其真正的目的,就是通過拉攏“上帝”來取得皇位世襲的合法性。在他們看來,如果授予皇位的是上帝而不是凡人,那麼就不會出現叛亂、謀殺皇帝的事情,政局因此得到穩定。
尤裏安繼位時,基督教優惠政策已經推行了50年。而他本人又是在通過實施恐怖政策,從而維持統治地位24年的君士坦提烏斯時代下成長的。因此,他自然會對為了安定政局而不顧社會現狀的國家政策深感懷疑,畢竟他隻有30歲,還是一位充滿理想的年輕人。
這位才30歲出頭的年輕人,妻子病故後沒有再婚,身邊甚至見不到女人的影子。尤裏安沒有孩子,在這一點上,與為了傳宗接代而結了三次婚的君士坦提烏斯又一次形成鮮明的對比。哈德良皇帝曾經說過,兒子不能選,但繼承人可以選。想來尤裏安也認同這個觀點。
也許尤裏安根本不相信政治世界中存在什麼“上帝的旨意”。盡管君士坦丁大帝借由“上帝的旨意”確保了世襲的正統性,然而他的長子因為一時的衝動,輕易地就死在了一介大隊長的手裏,小兒子則因為手下蠻族出身的軍人叛亂而死於非命。二兒子君士坦提烏斯雖然最後是死於病榻之上,但倒在了討伐反叛的副帝的路途之中。縱觀這一切,自然是很難讓尤裏安相信“上帝的旨意”存在的合理性。何況,他從來不是一個狂熱的宗教信仰者,而是一個以懷疑為上的哲學門徒。
總而言之,尤裏安不需要討好傳達上帝旨意的主教們,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廢除了持續50年的基督教優惠政策,而且貫徹落實得非常之徹底。
向基督教宣戰的詔書
根據尤裏安的政策,迄今為止利用國家財產資助教會活動的一切行為,遭到全麵廢止。如建造教堂以及向教會捐贈資產(包括附帶農奴的耕地、配備工匠的手工業以及配備店員的商鋪等),等等。
除此之外,教會財產及其從業人員的個人財產免稅的特別優惠,也毫無例外地一律廢除。從此以後,主教大人將與一般平民一樣成為納稅人,原來以教會活動經費為名目而免稅的教會財產,和其他的農工商行業一樣,必須向國家繳納稅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