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這裏占有地理位置上的優勢,是經過幼發拉底河從東方運送來的貨物的最佳集散地。城附近由東北向西南流淌的奧倫提斯(Orontes)河適於航運,往下遊行駛20公裏,就是地中海的入口。因此,這裏具備了作為貿易城市的所有條件。
其次,安條克的居民結構非常國際化,很符合貿易城市的氣氛。上層以及中產階級主要是希臘裔,而那些比其他民族更善於尋找商機的猶太人,很早之前就在這裏形成了一個強大的猶太經濟圈。市民地位處於中下層的,是可以算做原住民的閃米特人(Semites)。城市的東方風情其實並不太濃厚,這主要是因為城中到處都建有羅馬人和希臘人喜好的圓柱,在羅馬統治的時代,圓柱的數量竟然成了課稅的基準。而象征著安條克雄厚的經濟實力的長達幾公裏的圓柱大街,在當時的地中海世界更是家喻戶曉。如果加上奴隸的數量,安條克的人口有百萬之多,這一點上,它同樣也是劣於羅馬,勝於君士坦丁堡。羅馬帝國擅長巧妙地分配中央與地方的權力,因此也賦予這所東方大城市自治的權力。所有地方政府層麵的政策方針等事項,全部由200名元老院議員組成的安條克議會決定。
順便提一下,那位武將出身的文人,因不向基督教妥協終身為異教徒而被稱為“羅馬最後的曆史學家”的阿米阿努斯?馬爾塞利努斯,就是在這所國際都市出生、成長的希臘裔安條克人。
繁榮的安條克出現明顯的陰影,是在尤裏安時代過去百年之後。當時它遭遇了波斯軍隊的侵略以及地震的重大傷害。但是,波斯軍的燒殺搶劫以及地震所帶來的破壞並非都集中於公元5世紀。真正的問題,是當地的人民已經失去了重建城市的信心和資金。雖然皇帝推出了修複城市的支援措施,不過,按照羅馬人的思考方式,皇帝的作為並非萬能,不過是為努力自救的地方自治體及其個人,提供一些幫助而已。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城市要克服過去的不幸重新崛起,最重要的是靠當地居民的意誌力和財力。5世紀以後的安條克,已經沒有了這些必備的條件。
逐漸走向沒落的安條克,在公元638年被伊斯蘭教的阿拉伯人占領之後,徹底喪失了城市的機製。這裏的重要性,在於它是古代世界連接地中海的內海城市。但是到了中世紀時期,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勢不兩立,地中海不再是一個文明圈中的“內海”,反而成了兩大文明世界的分界線。安條克作為城市的生命,自然也隨著古代一同消失。
話說回來,尤裏安身處的公元4世紀,安條克還是羅馬帝國引以為自豪的一個繁榮的東方城市,沒有人會想到它在百年之後將走向沒落。這個國際化都市的居民,尤其是上層階級的人們,天生就是商人。他們相信無論是誰統治,自己都有生活的能力。這種自信心很容易導致他們對統治者所作的努力不屑一顧。安條克人的性格說得好聽些,是務實清醒,不客氣地說就是老奸巨猾。因此,年輕氣盛又是理想家的尤裏安注定與他們格格不入。
尤裏安在安條克的生活,一開始就發生了不幸事件。安條克的東北地區是當地的糧倉地帶,就算在收成不佳的年份,也不會像其他城市那樣陷入糧食危機。不過,安條克畢竟是一個大都市,而且與行使公權力管理糧食的羅馬、君士坦丁堡不同,確保民眾糧源這種政治工作,在這裏也是交由市場經濟自我調節。尤裏安來到這裏的一年,正好遇上了周邊地帶發生小麥歉收的問題。
收成不足的消息一傳出,市場上的小麥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背後無疑有著投機的行為。
英文speculation的詞源來自拉丁語speculatio,可見投機的行為自古存在。speculatio原本是一個哲學用語,意為思索。思索人生的真理是哲學,而思索賺錢的真諦,就成了投機。
希臘哲學的鼻祖泰勒斯(Thals)出生於當時稱為愛奧尼亞的位於小亞細亞西岸的米利都(Miletus)。這位生活在公元前7世紀到前6世紀的哲學家,曾經有過一段既有現實意義又很反映地中海民風的愉快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