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當他發現站在他病榻前的高官和將軍中少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問安納托裏烏斯(Anatolius)人在哪裏,薩魯斯特回答,他陣亡了。聽聞此言,尤裏安的臉上流下了一行眼淚。安納托裏烏斯的地位類似於現代的內閣長官,在尤裏安因下令燒毀船隊而陷入孤立之後,他是為數不多的仍然對皇帝忠心耿耿的高官之一。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經過了一日激戰的羅馬軍,決定就地宿營。幾乎全體高官都來到皇帝的麵前。尤裏安睡在床上,向臣子們交代後事:
告別人生的時刻好像到了。我一直希望能回報養育我的大自然,現在我做到了,備感欣慰。哲學說,生為苦,死為解脫,因此是快樂。哲學還告訴我,死是神明賜給在現世建下功德之人的最後的獎勵。
對於迄今為止的所為,我沒有任何後悔。我從未有過謀殺及其他卑劣之舉,這讓我感到欣慰。無論是與世隔絕的時期,還是日後集大權於一身,我始終忠實於自己,沒有背叛自己的信念。我盡力順應神明之期待而活,施善政興利安民。遇戰爭,事前必深思熟慮,不得已才為之。盡管如此,結果未必盡如人意。像人間諸事,結果良善是神明之援助,欠佳則歸咎於人之過失。
我堅信帝國存在之意義,在於保證人民的安全與繁榮,並為之付出努力。我可以問心無愧地斷言,為政後我所推行的一切政策,皆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
說到這裏,尤裏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不能再多說了,我精力不濟,感到死亡即將降臨。唯有一事須作最後的交代。關於繼任皇帝的人選,我不作提名。我的抉擇可能考慮不夠周延,或不夠明智。若無法獲得軍隊的支持,我的推薦會危及他的性命。人選委由諸位決定。我僅祝福羅馬帝國的百姓,能在賢明的君主的統治下,過上安全幸福的生活。
尤裏安留下皇帝的遺言之後,將哲學家利巴尼烏斯和普裏斯庫斯(Priscus)叫到床前,傾聽著兩位友人講論生死之議題。午夜時分,他感到口渴,要飲冷水。侍從端著淡紫色的玻璃器皿到他麵前,尤裏安喝下一口水之後,安詳地離開了人世,享年31歲零7個月,在位1年零9個月。
他去世的這一天,波斯戰爭開戰3個月零20天,是羅馬軍燒毀船隊向北撤退的第25天。
尤裏安過世之後,將領們立刻舉行了會議,商議繼位人選。會議上分成兩派:一派是前朝君士坦提烏斯皇帝時代的人馬,另一派則是尤裏安登基後提拔的官員。前者大多是基督徒,後者則多為異教徒。
兩派勢力相當,難分高下,最終焦點落到了兩派都能接受,雖是異教徒但也不遭基督徒疏離的薩魯斯特身上。他正好在這一年,與尤裏安共同擔任著執政官。尤裏安去世之後,由另一名執政官遞補空缺,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然而這位穩重又極富良知的高官,以年邁為由婉言拒絕了繼位。
一旦陷入僵局,浮出水麵的往往是最為平庸但最不具破壞性的一類人物。
結果,雖有強健體格卻毫無建樹、在軍中默默無聞的約維安(Jovian),成了尤裏安的後任。第二天,6月27日,新任的羅馬皇帝約維安出現在全體官兵的麵前。可能是將領們事先作了指示,士兵步調一致地用長劍敲打盾牌,向新帝宣誓效忠。這裏提一句,約維安是基督徒。
約維安登基之後,軍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像被大水徹底澆滅了的火焰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傳說中,插進尤裏安腹部的那根標槍,不是來自波斯兵,而是皇帝近衛隊中的一個隊員,從近距離射出的。說此話的士兵表示,那根標槍不是波斯軍的武器,他從地上撿起時,發現上麵刻著羅馬騎兵團的標誌。約維安之前的職務,正是近衛隊隊長,他登基之後,這個傳言自然就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