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係統受到破壞形成了空洞,基督教便乘虛而入,形成了教會在原本擅長的慈善領域之外,又壟斷了福祉、醫療和教育的局麵。這樣一來,作為世俗組織的國家也不得不以某種形式出來讚助或支持。羅馬史研究者認為,有四類非生產人員給末期的羅馬帝國帶來重壓,基督教神職人員位列軍人和官僚之後的第三位。這就是其背景情況。
公德心的衰退
歐美的羅馬史研究者及繼承他們觀點的學者中,有很多人把大農莊主占很大比例的元老院階級列為四大非生產者的第四位。這個階級獲得莫大收入卻隻將其用於個人奢侈和豪華的觀賞節目。他們以此為例,認為這體現了帝國末期公德心的闕如並加以譴責。他們的攻擊對象不是東部首都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議員和行省的大農莊主,而是西羅馬的元老院階級。後者比前者富裕卻更缺少公德心,理應遭到譴責。我以前也有同樣的想法,懷有同樣的憤怒,認為是額頭從不出汗的有錢階級的利己主義毀掉了羅馬帝國。
然而,現在我卻對這種想法抱有巨大疑問。首先,他們這些大農莊主是非生產者嗎?公元前1世紀,羅馬帝國在國外開始擁有行省。從那時起,大農莊支撐起了行省的農業。隻有本土意大利半島繼承了共和政體時代的傳統,農業以中小規模的自耕農為主力。城邦的農民也是公民,也有權決定國家的未來走向。從那個時代開始,元老院就已經被視為大農莊主的堡壘。相對於這個富裕者階級,格拉古兄弟和尤裏烏斯?愷撒則被視為民眾派。他們格外熱心於確立自耕農的權利,在培育羅馬國家的中堅階層這個大目的之外,這也是為支持自己的人謀利益。
即使是為某些人的利益,好政策就是好政策。因為有了這個優惠自耕農的政策,自耕農階層在帝國本土意大利生存到了最後。不過,到了帝國末期,意大利的自耕農也都變成了農奴,為大農莊所吸收。
這種社會現象用現代語言說就是壟斷。羅馬帝國末期的農業也不能幸免於壟斷帶來的弊害,整個農業生產力下降。不過,並不是農產品上不了市。在“羅馬統治下的和平”充分發揮作用的時代,農產品的流通能夠得到保障,自耕農仍然健在,生產力也很高,所以上市的農產品數量充沛。不過,即使“羅馬統治下的和平”和自耕農在4世紀末都已式微,曆史上也沒有大規模饑饉經常襲擊羅馬帝國的記載,甚至沒有記載會使人很容易聯想到的饑饉。即使價格高於以前,農產品仍然流通於市。我認為,這主要是大農莊在起作用。
如果確實如此,我們就不應把同時也是大農莊所有者的元老院階級斷定為非生產者。從本源上看,羅馬人的“別墅”(villa)是田園之家的意思,是種田、飼養家畜、生產葡萄酒(vinum)等農產品的基地。隻是到了帝國末期,本土意大利也與行省一樣,小規模別墅變成了大規模農莊而已。到了自耕農消失而農奴令人注目的時代,大農莊開始成為主力,承擔為整個國家提供“食”的重任。事實上,一旦連大農莊也深受亡國之害,食物也就會立即從市場上消失。不過,隨著曆史漸漸走進5世紀,羅馬元老院階級也確實漸漸失去了公德心。斯提利科在派遣軍隊去北非時強烈希望元老院宣布吉爾多為“公敵”,就是因為,隻有宣布這是非常事態,才能把大農莊的自衛團和在大農莊勞作的農奴征召為士兵。昔日的元老院議員中也有很多大土地所有者,但在那個時代,農莊主都親率在自己農莊幹活的男人馳騁疆場。而在今天,如果不提供農奴則必須為每人繳25枚蘇勒德斯金幣,即使這樣,農莊主也舍不得出錢。正如許多羅馬史研究者所說,帝國末期元老院階級的利己主義已經非常嚴重,甚至可以看做末期症候之一。
當然,我們也不能以一千五百年之後的21世紀的眼光來看這件事。那麼以5世紀的眼光來看會是怎樣的情況呢?大農莊主們抵製對自衛團和農奴的征兵令。他們知道,隻有這些人守在農莊,才能保護自己的家庭和財產。換言之,他們已不再相信國家提供的安全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