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高盧人有足夠的時間向羅馬舉起反旗。這4年是高盧人恢複獨立的絕好時期,可是,高盧沒有發生過一起叛亂。相反,他們甚至響應正在西班牙作戰的愷撒之命為他送去了軍糧。元老院派能從希臘、埃及籌集軍費,愷撒卻經常軍費不足。而高盧卻能一直按照愷撒確定的數額送來稅款,令人不可思議。這也許是因為愷撒確定的“羅馬寬鬆的統治”對高盧人並無不妥。高盧被譽為羅馬化的典範並非沒有道理。
愷撒之後的曆代羅馬皇帝,在利用他人之力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一點上,都是他的忠實繼承者。
後世史學家把這種關係名之為“緩衝”,羅馬人自己卻稱之為“朋友”
(amicus)。羅馬人的“防線”就是羅馬帝國的國界。羅馬帝國一貫重視與居住在國界線外側的人們建立友好關係。其對象,在帝國的東邊以王國居多,在帝國的西邊以蠻族居多,但羅馬把它們都變成了“朋友”,由朋友進而形成“緩衝”。
這是一種緊密環繞羅馬帝國的大的戰略關係。要長期維持這種關係,就必須平等受授。帝國“授予”東方“同盟者”的是,在其受到周邊強大國家進攻時,羅馬承擔防禦責任;“授予”西方蠻族的是,向他們開放羅馬境內的市場,購買他們的特產皮革和裘皮。毋庸贅言,羅馬方麵“接受”的是綜合安全保障。平日裏常與羅馬人接觸的蠻族一變而為手執武器的入侵之敵,這種概率是很低的。
直到元首製時代,羅馬帝國的國境因為上述原因成為“開放的國境”,就連圍著柵欄、開著壕溝的日耳曼長城都開了為數眾多的城門,不光有羅馬巡邏兵出入,近郊蠻族也可以進來逛市場。
“以毒攻毒”的戰略是一種賭博,而且是極其危險的賭博。羅馬因為自身的強大能夠一直賭贏,也沒有多少必要害怕被“毒”,受到侵犯。斯提利科選擇阿拉裏克不也是為了規避這種危險嗎?
進入最後一個世紀的西羅馬帝國對士兵的渴望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要解決這個難題,隻有讓蠻族加入同盟。用蠻族抵禦蠻族,這即使是一種奇談怪論,也隻能如此。
轉年到了公元408年入春時節,斯提利科首次公開了與西哥特人族長阿拉裏克的同盟交涉。他召集元老院開會,在會上提請承認與阿拉裏克的同盟協約。
任命阿拉裏克擔任西羅馬帝國的“大元帥”,承擔防禦之一翼,使阿拉裏克及其部下的西哥特人都擔當起帝國的防禦責任。作為報酬,按照阿拉裏克的要求支付給他4000羅馬磅金條。
元老院議員們搖擺不定。自古以來,羅馬的元老院就以其討論混亂而聞名。往好裏說是活躍,往壞裏說就像被捅的馬蜂窩。這次的討論也是一樣。隻不過高聲發言者都是反對的議員,讚成的議員都神色凝重,沉默不語。
阿拉裏克為什麼不要蘇勒德斯金幣而要求用黃金支付呢?一個世紀前,君士坦丁大帝把帝國的基本貨幣由元首製時代的第納爾銀幣改成了蘇勒德斯金幣,希望通過把銀本位變成金本位來阻止通貨膨脹帶來的貨幣劇烈貶值。盡管蘇勒德斯金幣的重量隻有元首製時代奧勒留金幣的一半,但沒有改變百分之百足赤的純金質地。日常使用的銀幣和銅幣因浮動製而被棄置不用,作為帝國基本貨幣的信用都押在了蘇勒德斯金幣上。
此後過了還不到100年,蠻族就索要傭兵費4000羅馬磅,即1500公斤金條,而不要相應的37.5萬枚蘇勒德斯金幣。是理應純金的蘇勒德斯金幣中摻有雜質嗎?阿拉裏克20年前曾在狄奧多西皇帝麾下從軍,並領取以蘇勒德斯金幣支付的俸祿,他為什麼會特意提出要求,指定用金條支付呢?這也許是我們生活在21世紀的人們想多了。但我仍然不禁想到,假如產油國不要美元、歐元或者日元,而是要求以黃金支付石油貨款的話……阿拉裏克索要4000羅馬磅黃金,根據殘缺不全的片斷史料推測,似乎大大超過其他“同盟者”的要求。不過也可以想象,這個要求已經考慮到了對方的支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