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刻,一言不發的聞世芳突然抬起了頭,臉上猙獰的笑意扭曲得駭人,手裏抓著那支金簪狠狠撲向了柳笑眉,慢慢溢出涎水的口中兀自叫道:"把煙還給我!給我!"
煙癮犯了!聞風悅和柳笑眉心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電光火石的刹那,聞風悅已經一個箭步擋在了柳笑眉麵前,抓住聞世芳用力往旁邊摔去。聞世芳一頭撞在了木箱的一角上,血頓時溢了出來。
柳笑眉和聞風悅的臉色立刻白了下來,柳笑眉連忙走過去探了探,聲音有些發顫:"風悅,老爺他......他去了......"
聞風悅的身體僵硬了,然後慢慢軟化,蒼白的臉上露出有些冷厲的笑容:"正好......笑眉,將這裏的酒壇和油燈都砸破,拿火燭燒了幹淨!就說是寶光閣走水了,沒有人會懷疑,更不會有人知道大麻和假貨的事情。"
"......好。"柳笑眉咬了咬唇,正要去拿火燭,卻見聞風悅忽然身子一晃,竟是倒了下去。
"風悅!"柳笑眉慌忙跪在他身邊,吃力地扶起他的頭,赫然看見那支消失的金簪深深插進了聞風悅的後心,殷紅的鮮血染紅了背部月白色的衣衫,灼得人眼生疼。
"別哭啊,笑眉。"聞風悅用蒼白的手撫上她的臉龐,苦澀地笑了,"就算不替你擋下,我也是......時日無多。"
寬大的衣袖滑至手肘,柳笑眉這才看見那幾乎遍布手臂的紫黑色瘡傷,血管虯結,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略微化膿,她的瞳孔刹那緊縮成線,不祥的預感瞬間席卷而上,像帶刀的漁網將困在其中的心髒勒得生疼。
"二叔因為大麻而使得聞家賬房虧空極大,不得不造假彌補虧空,而負責的人就是我和大姨娘。"聞風悅低低地咳嗽了幾聲,"所以,我沒有阻止你成為三姨太......因為哪怕我死了,你也是聞家地位尊榮的女人,再不怕明刀暗箭,顛沛流離。"
"隻是這心......終究還是會疼啊。"
他將柳笑眉緊緊抱在懷中,注視著那張仔細看還有些青澀的麵容。他勾起慣常的風流雅致的笑,眼角的桃花仿佛開得正盛,眉目之間精致著情絲繾綣的柔情。
"大火之後,忘了我吧......"
他絢麗了眉目,笑靨如花,嘴角帶了些燦爛的笑意,輕輕道:"非我薄情,桃花燼矣......"
擁有桃花明眸的男子在臨終前吐出淒豔的情話,回應了柳笑眉一生一世的感情。
柳笑眉頓覺心頭一空,手指輕輕撫過他桃花含笑似的眉眼,就像曾經的日子裏他為她拂過麵上落花一樣。
隻是這一次,是永不會有任何回應了。
持子之手,與子偕老。與子成說,生死契闊。
那一晚,驟雨初歇的時候,寶光閣燃起了大火,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空,將滿地積水映得如流淌的血一樣。
素色旗袍的女子站在人群裏,注視著著急救火的家仆們,無悲無喜,如一尊無心無魂的人偶。
柳笑眉看過所有人的神情,有的是驚恐,有的是無措,更多的卻是麻木和壓抑的快意。她在這一刻終於明白,聞風悅談起聞家時無可奈何的悲哀神情,以及那眉眼間瞬間攀爬上的蒼老和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