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一點都不覺得歡宜的行為足夠唐突,她應該是那樣的女子,隨性,桀驁,清冷,且不容易被馴服。男人更喜歡這樣有挑戰性的女人,他們的雄性激素決定了他們可以將任何一種女子馴服,基因驅使他們去靠攏能帶來全新體驗的一切可能。
她跳了很久,根本不在乎旁人的起哄和火辣的目光。
在舞池裏的音樂轉換為輕布魯斯以前,我把她從舞台上拽了下來。想跳的話,去另外一個地方,反正你又不需要這些觀眾和掌聲。
你怎麼知道我不需要,我需要這種氛圍。她把頭發解開鋪到後背上,橡皮筋套在手腕上,表情一點很不情願,更有些無賴和不羈。
我把旁邊的幾個舞女的敵對示意給她,看到沒?你搶了人家的飯碗,女孩子最好不要招惹同類的是非,不然會很麻煩的。
我管啊,我就是喜歡將自己卷進漩渦裏去,這個世界上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唯有置身於危險境地,才能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大容量。我向來不與這些俗物為伍。她們是為了錢,而我是為了遵從自己的意誌。
意誌,我在嘴裏咀嚼著這兩個字。
走了,走了,歡宜拿過搭在木凳子上的白裙子,不耐煩的催促我說。
我們出了娛樂城,已經十二點多,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細細的,撲在臉上癢癢的。
我有些小興奮,歡宜看著我的樣子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多大的人了,還為這種氣候激動不已。她摒棄的時候總是把眼睛埋下去,狹長的眼尾合成一條縫,像隻在警覺中遊動的小泥鰍。
我說,是呀,我都忘記多久沒有見過這種雨天了。他們說,雨水是情人的眼淚。
你有情人麼?她轉過臉問我。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好吧,如果你願意,算了,我知道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如此高貴的你。
知道就好了,不是要去別的地方跳舞麼?我今天賞臉,為你跳專場。
不是,你還真去的麼?下雨了呢。
我抬起臉再次看天,陰沉沉的,雨絲斷了線,下的有點飄渺。
說了就得去,我現在又不困,你不是也下班了麼?我們去啊,去大學校園,我還沒有去過那種地方,聽說現在得翻院牆,好過癮哦,我們去啊。說著就拉起我的手,似乎忘記了我們之間身份的懸殊。
我又驚又喜,被一個想要征服的女人拉著手,那種感觸是不言而喻的。
下雨天人們都去做什麼呢,我們卻要找個地方跳舞這聽起來有點滑稽。
也許我們該去看雨,歡宜輕聲的笑了,絲毫沒有察覺她拉住的手給我帶來的驚悸。
我們還是邊跳舞邊賞雨吧,看你這樣美麗的女子跳舞比賞雨更加令人愉悅呢。
我們走在天橋上,她俯下身去對著馬路上的霓虹和車輛大聲呼喊,風把她的發梢吹起來,過往的轟鳴她的聲音覆蓋。
她說,你有沒有想過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離開一座城市,一個人。
我說,我沒想過,平遠是我的故鄉,我要紮根在這,至死不渝。
我不是平遠人,可我離不開這座城市,卻可以離開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我不受他們束縛,可是我將自己畫地為牢。這個城市讓我有依賴感,人不可信,可是城市卻始終不會更改和變遷。你嚐試過麼?將分手和離開都定義為旅行,疲憊的過程,安定的歸屬,不畏懼,不擔憂,成全別人,安定自己。
你沒大學?
不,是沒進過大學的校門,我自學,專業是美工,可是我不懂那些色彩和搭配。我隻是熱愛視覺的強烈衝擊感,我喜歡那種賞心悅目的東西,可是我從來不畫。我怕浪費了顏料和破壞想象的美感。
大學裏隻剩孤獨的路燈,鬱鬱的樹叢,寂靜的操場,幽閉的圖書館和緊鎖的大門,偶爾有外宿生探頭探腦的望向門外,試圖找到完好的出口。
香宜問我,大學生戀愛自由的麼?
你以為是監獄啊,他們享有一切人身自由。
香宜鬆開了我的手,她駐足了一會,然後踮起腳尖,望向裏麵圈起來的大空間。
確定要翻牆麼?我看見了一堆摞在一點的磚塊。
她猶豫著,但是眼睛又在極力捕捉著一絲希望。
踩著我,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她順從的跳上我的肩,我佝著身子將她送到牆頭。爬上去抓好,等我下去接應你。
歡宜照做,沒想到身後的我一躍而起,已經越過圍牆,站在了裏麵。
她向我伸出雙手,抱住我的脖頸,有些吃力的跳了下來。我的重心不穩,腿一軟,我們兩個倒在了草堆上。
歡宜驚嚇的叫出了聲,一束光這邊照過來,我捂住她的嘴巴,禁止她出聲。
兩個人在一堆雜草叢中潛伏著,猶如電影裏演諜戰片。
她的頭發撲到我的臉上,我問她,你疼麼?
歡宜拍了拍手,從我身上站起來,怎麼會疼,我是壓在了你的身上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