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
“紗布。”
“縫線。”
醫生在裏麵忙而不亂的發號施令,陸修坐在地上倚著牆,他低垂著頭,兩手死死抓住頭發。
小冬宮落日被搶走,納蘭博嚴一定是看出了什麼才會廢了她的手!
就像以前對自己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他已經離開了納蘭家,離開了權力紛爭,納蘭博嚴還是不肯放過他!
都是他連累了蔓蔓!
容成遠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看著崩潰顫抖的陸修。
可惜晚到了一步,陸蔓蔓的手傷得那麼嚴重,即使接上手筋,也不能恢複過去的靈活了。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滿頭大汗的從房裏走出來,摘下口罩對容成遠道:“先生,病人的肌腱和神經已經接上了,接下來的複健會關乎到她的恢複程度,我先去開藥。”
容成遠點頭,陸修掙紮上前問道:“我能看看她嗎?”
醫生點頭:“可以的,隻是麻醉藥效還沒有過,病人沒有意識。”
陸修攀著牆壁,艱難的推門進去。
陸蔓蔓被力氣大的保姆抱著放在床上,她的右手裹著厚厚的藥紗,身上換了白色的睡裙,整個人單薄慘白得就像在暴雨下瀕死的白蝴蝶。
陸修死死咬著嘴唇,他走到床邊,本想坐下好好看著她,但是他身上還有從雨中帶出來的泥汙,他怕弄髒了蔓蔓,隻好站在一旁,認真的看著她的臉。
因為麻醉藥的作用,她感受不到一點痛苦,柔軟的被子包裹著她,她的睡相甚至帶著一絲安詳。陸修想走過去摸摸她的臉,告訴她師父就在身邊,不要再害怕了,但是他抬起手,卻沒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對不起,蔓蔓,對不起……
容成遠也不願意打擾他們師徒的獨處時間,剛要轉身,就聽到陸修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他扭頭看過去,隻見一縷鮮紅的血順著陸修的唇角蜿蜒而下。
他不舍的看著陸蔓蔓,瘦高的身體微微搖晃,終是仰麵倒了下去。
容成遠一個箭步上前把他扶起來,拖到另一個房裏:“叫醫生過來!”
醫生聽到傳喚,趕緊上來給陸修診斷。他給陸修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麵色凝重的對容成遠說道:“先生,病人是胃癌晚期……已是回天乏術了。”
這時,陸修幽幽轉醒,正好聽到醫生的話。他自嘲般的笑了一聲,隻是一聲輕笑,也讓他倍感煎熬。
蔓蔓受傷的時候,一定更疼吧?
他看著站在床邊的容成遠,費力的拽住他的衣袖,斷斷續續道:“容成遠,你是個商人……那些畫的價值你比我更清楚……”
容成遠淡淡道:“那些東西,的確是無價之寶。”
“我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著她長大成人……”
容成遠看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我把所有的畫都給你……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話音未落,他再次咳出一口血,即使疼得想滿地打滾,他依舊死死拽住容成遠的衣服,喘著氣道:“你答不答應?”
容成遠薄唇微抿,在腦海中飛速權衡了一下利弊,而後點頭:“可以。”
聽到“可以”兩個字,陸修終於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他抓緊容成遠,說話的聲音已是氣息奄奄:“蔓蔓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要告訴她……不要讓她恨納蘭家……因為……不值得……”
“好。”
聽到容成遠的肯定回答,陸修終於緩緩地鬆開手,目光逐漸飄遠,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真遺憾哪,不能看她長大了……蔓蔓就……托付給你了……”
最後的尾音隨著他的手一同垂落,在空中劃出一道悲涼的弧線。
隔壁房間睡著的女孩子,等她醒來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陸修的臉了。
良久,容成遠俯身把陸修的手拿起來放在胸前,微微彎腰對他行了一禮,而後平靜道:“我必不負所托。”
陸蔓蔓一直在做噩夢。
無邊的黑暗,鋒利的匕首,刺破皮肉時濺出的血。當納蘭紫出現在她的腦海裏,笑著說要挑斷她的手筋時,她猛地驚醒,卻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待眼睛適應光線以後,她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歐式風格的天花板,裝飾豪華的窗子又高又長,半麵牆壁都是窗,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整個房間都變得溫暖明亮。
這是……夢?
她躺在床上,茫然無措的打量著四周,目光一轉,就看到床的另一側還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低垂著頭看不清麵容,而陸蔓蔓看到那人身材頎長還以為是陸修,弱弱的喊了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