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一鳴渾身血往上湧,仿佛回到了5年前的上海戰場。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他率部參加蘊藻濱一帶的防守。那一仗打得很悲壯,他至今回想起來依然心潮難平。當年奉命撤退時,一向剛強的他也忍不住潸然淚下。現在日本人又在北方挑釁,他恨不得立即奔赴戰場,報仇雪恨。
“舅舅,依我之見,外交途徑恐怕很難解決。日本的野心,決不是通過外交手段獲得一點在華利益,它要的就是整個中國,即使這次我們讓了步,下次它又會在別的地方挑起事端。何況就目前的形勢來看,日本人在華北大量增兵,明顯已經進入戰備狀態,我們也應該做好準備了。”
白少琛激動了,他年輕,血氣方剛,沒有老一輩那種受兒孫、家產拖累的顧慮,有的隻是願意為國捐軀的一腔熱血:“表哥說得對,日本要的就是整個中國。這麼多年,我們受日本的氣受夠了,也該還擊了。”
白少飛說道:“我也覺得該還擊,這些天和日本大使打交道,看著他倨傲無禮的樣子,我真恨不得把他趕出去。一個泱泱大國,竟受一個小國欺淩,實在讓人難受。”
趙義偉把行李陸續提了進來,兩口皮箱加一個很大的帆布包。白敬文吩咐仆人阿貴把張一鳴的行李送到二樓他的房間去,他雖然在外多年,但家裏一直保留著他的房間,趙義偉則安排在樓下的客房裏。張一鳴留下了帆布包,他把包裏的東西一一往外拿,一邊說:“舅舅,這是我帶來的安徽土特產,這是黃山毛峰,這是天柱靈芝,這是鬆茲板鴨,這是筍幹……”
他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包包東西,一一放在茶幾上,很快就堆滿了茶幾。
白敬文說:“你看你,又不是外人,千裏迢迢的帶這麼多東西,也不怕路上累贅。”
“就是因為路遠,我隻帶了這些。”張一鳴說著,拿出一個精雕細琢的木製盒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他,“舅舅,這是我特地給您買的,希望您像壽星一樣長壽。”
白敬文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尊精美的石雕,是用一塊溫潤瑩澈的黃色石頭雕成——笑容可掬的壽星低頭望著他的鹿兒,幾隻仙鶴繞著他飛舞。他看著這塊貴重石頭,驚訝道:“這是壽山田黃石呀,這麼大還真罕見。”
“這是我從一個敗家子手裏買到的,他的祖上是福建壽山人。他嗜賭,家產都快輸完了,連這塊石雕都拿出來賣了。他大概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又急需錢用,所以要價並不高。”
“這是上等田黃石,你的眼力不錯。”白敬文喜歡收藏古玩,張一鳴這份禮正好送到他心坎上了。他仔細觀賞著它,簡直愛不釋手。
張一鳴又送給姚紫芸一個玉鐲,白少飛一個明代歙硯,他知道白少飛喜歡書法。他送的禮物都是投其所好,一家人都很高興。
這時,大門開了,一條白色的長耳狗竄了進來,隨後一個身穿粉色連衫裙,頭戴白色草帽,身材窈窕的女孩子笑著進來了。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有著寬寬的額頭,尖尖的下巴,未施脂粉的臉蛋十分白嫩,雙頰微微泛著粉紅色,就象剛剛開放的桃花瓣兒。她的眼睛又大又美,微微翹著的濃密睫毛下,一雙烏黑的眼珠非常的靈活,仿佛能說話一般。她的鼻子線條優美,嘴唇紅潤豐滿,一笑之下,露出了兩排完美無瑕的細長白牙,更顯得嫵媚絕倫。
長耳狗發現有生人,直朝趙義偉竄過去,望著他狺狺大叫。那女孩子拽著它的皮帶,說道:“萊麗,不要這麼沒禮貌,你要不老實,我就把你拴到樓上去,讓你一個人呆在那裏。”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蕩人心魄。
白敬文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我到玄武湖遛狗去了,前幾天忙著考試,沒帶它出去,它都長膘了。” 她說著,伸手取下了帽子,一頭烏黑油亮的卷發像瀑布似的垂落下來,拂在她修長的脖子上,越發襯托出她那象牙般細白的肌膚。
“快來見見你表哥。”
她看著張一鳴,翦水雙瞳裏滿是笑意,嘴角邊的兩個酒窩更深了:“表哥,看你這副吃驚的樣子,一定不認得我了吧?我是琳兒,小時候你背過我。”
張一鳴確實很吃驚,她已經完全不是記憶中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了,而是一個纖弱的、精靈般美麗的少女。她那不帶絲毫矯揉造作的活潑與嬌媚完全打動了他,當她笑盈盈地望著他時,他覺得自己快被她那雙眼睛給吸進去了。
“我真的認不出來了,5年不見,想不到你長得這麼漂亮,我要在街上碰到你,還真不敢認了。”
她俏皮地一笑:“表哥,你就說我以前是醜小鴨不就得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這在他是很難得的:“我可沒這意思,你要是醜小鴨的話,那醜小鴨指的就是美女了。”
她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他很喜歡她這孩子氣的臉紅,使她在大方中帶著一點嬌羞。她翹了翹嘴唇說:“表哥,你取笑我,我不跟你說了。”
“我說的是實話,並沒有取笑你。好,我不說了,我有一件東西送給你,算我給你陪禮了,行不行?”
他從包裏拿出一個很大的紙盒子遞給她,她問道:“是什麼?”
“打開看看。”
她把狗拴好,然後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隻見裏麵毛茸茸的一團,她把它拿出來,抖開。原來是一件豹皮大衣,豹皮光亮潤澤,上麵的一個個黑圈仿佛是用墨汁畫就,筆酣豐潤,顯然是豹皮中的上品。
“這豹子是我打獵的時候打到的,我叫人把皮硝製了,做成了這件大衣,剩下的拚成了帽子,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適。”
“太好了,我還沒有豹皮的衣服呢。謝謝你,表哥。”她立刻穿上豹皮大衣,戴上豹皮帽子,黃色的毛皮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細白,一雙眸子象黑寶石一般著熠熠生輝,給了她另外一種美,一種略帶野性的美。她走到姚紫芸麵前,笑道,“大嫂,你看,我穿著合適嗎?”
“那還用問,妹妹穿什麼都合適。”
“你這話等於沒說。”
姚紫芸還沒開口,白少琛笑道:“依我說,你最適合穿了,穿起來就像一隻小豹子,再長兩顆獠牙就更像了。”
話音剛落,白曼琳已向他跑過去,作勢要打。白少琛右手在沙發背上一按,輕巧地躍到沙發後麵去了,等她跑到沙發後麵,他又躍到沙發前麵。眾人都笑嘻嘻地看著他們,連趙義偉都忍不住笑了笑。白曼琳抓不到他,嘟起嘴說:“爸爸,三哥他欺負我,您也不管管!”
白少琛笑道:“是你追著我打,怎麼倒成了我欺負你?”
白少飛笑道:“你還不了解琳兒嗎?她最善長使耙,而且是倒打。”
大家都笑了起來。白曼琳跺了跺腳:“你們都幫他,我不依。爸爸,您給主持一下公道吧。”
白敬文搖頭笑道:“瞧你們幾個,都這麼大了,還像小孩似的。琳兒還不把皮衣脫了,這麼熱的天,小心中暑。”
白曼琳脫下大衣,把它放回盒子裏,笑道:“熱了我一身汗。”
管家進來了,對白敬文說:“先生,可以開飯了嗎?”
白敬文說道:“好,那就去吃飯吧。你們跑了這麼遠的路,肯定累了,吃過飯早點休息。遠卓,我已經邀請了一些客人明天晚上來家裏吃飯,你就不要答應別人了。”
張一鳴答應了。大家站起身,跟著白敬文走進餐廳。餐桌上的菜非常豐富,原燜魚翅,幹燒紫鮑,清蒸螃蟹,荷花鐵雀,清燉蟹粉獅子頭,醋溜鯉魚,翠帶蝦,鹽水鴨,雞汁煮幹絲——白少琛笑道:“大嫂真會安排,海陸空都齊了。”
白曼琳笑他:“到底是當兵的人,一開口就是軍事術語,別人不知道,還當大嫂在閱兵。”
姚紫芸也笑了:“什麼閱兵啊?你們別笑話我了,我不過是把你們每個人喜歡吃的菜挑幾樣出來,湊在一起就是了。”
白敬文忍著笑,吩咐傭人把冰鎮的香檳打開,給每人倒上一杯。
白少琛端起酒杯,一口喝幹了,笑道:“說起喝酒,我這裏還有一個笑話。”
“什麼笑話?說來聽聽。”
“這是3個月前的事了。那天我們團長過生日,請我到他家裏吃飯。吃完飯出來,天已經全黑了。從團長家到我們連要經過一條小巷,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巷子裏昏暗極了。偏偏我又多喝了一點酒,手不太穩,把手電筒掉下去摔壞了,這下隻能靠著人家窗戶裏透出的一點光來認路了。走了一半,前麵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我往前一看,乖乖不得了,隻見一個黑乎乎的鬼影向我走過來,他的肩膀上沒有頭,手上卻提著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