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浴血淞滬(1)(2 / 3)

“他奶奶的!”512團一營一連的一等兵孫富貴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罵道,“小鬼子真他媽缺德,打仗也不選個好天氣。”

班長馬長順跟他是同鄉,當兵幾年一直都在一起,平時關係很好,常愛開玩笑,聽了他的話,笑道:“這是打仗,你當是娶媳婦啊,還挑日子。”

提到媳婦,孫富貴來勁了。他是個孤兒,十五歲死了爹娘,跑到軍隊找到當兵的叔叔,也跟著當了兵,混碗飯吃。當兵六年,他練就了一手好槍法,累積了豐富的戰鬥經驗,但也非常的油滑。他打趣道:“我在談打仗,你咋扯到娶媳婦了?是不是想你那沒過門的媳婦了?”

“要說不想,那是假的。”馬長順承認了,“我告訴你,你小子可別妒嫉。我那媳婦可是咱村最俊的,人勤快,手也巧,還特溫柔。我本來打算……唉,算了,別想了,誰曉得還能不能活下來。”

“還是我好,沒爹沒娘,光杆兒一個,死了就死了,無牽無掛。”孫富貴說道,“可有一點不痛快。聽說上海是個花花世界,洋房汽車多得不得了,吃的玩的五花八門,你想都想不出來,上海的娘們個個都好看,那旗袍的叉開得,嘖嘖,連大腿都看得到。老子還以為到上海打仗,可以飽飽眼福。哪曉得是在這鬼地方,他娘的連上海的影子都看不到。”

“等把小鬼子趕到海裏去,我帶你們去上海的大世界遊樂場玩個夠。”白少琛過來了,雖然汗流浹背,他的衣著仍然整齊,鋼盔戴得端端正正。

“連長,你別信他的。”馬長順笑了,“他哪是想看上海,他是想看上海娘們的大腿。這小子心邪得很,你帶他去,不給你惹出事來才怪呢。”

白少琛說道:“管他看什麼,反正都得把鬼子打跑了才行。現在還是給我好好地挖戰壕,其他的以後再說。把鋼盔戴上,鬼子的飛機隨時都會來空襲。”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沒過多久,天上傳來一陣馬達聲,五架日本轟炸機出現了。他大聲吼道:“快!快進去臥倒!”

“我不去。”一個從未見過飛機的士兵愣頭愣腦地說:“我就是要讓小鬼子知道,他的破鳥,咱中國人不怕!”

“混蛋!”白少琛很少發脾氣,這時情急之下,也忍不住大罵:“你找死啊!你現在死也白死,沒人當你是英雄。還不快給我臥倒,留著你那條命跟敵人麵對麵地拚!”

士兵們紛紛臥倒。孫富貴也手忙腳亂地抓起鋼盔戴好,趴在戰壕裏。隻聽得一陣嗚嗚聲響過,然後就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土地立刻劇烈地振動起來,好像要翻了過來。罪惡的日本鐵鳥對著毫無防空能力的中國軍隊“轟轟”投彈,還不時俯衝掃射。整個陣地火光衝天,刺鼻的硝煙四處彌漫。白少琛趴在地上,兩顆炸彈先後在他附近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在他身上,將他半埋在土裏,幸運的是沒有受傷。他懊惱地想道:“我們要有防空火炮就好了。”

日本飛機下完了蛋,洋洋得意地飛回它的窩裏去了。幾個士兵扒開白少琛身上的泥土,七手八腳地把他拉了出來。泥土與他身上的汗水一和,使他看起來快成一個泥人了。他跳起來,正拍著身上的土,隻聽得不遠處孫富貴在大吼:“衛生兵、衛生兵呢?他媽的死了嗎?”

白少琛忙跑過去,隻見馬長順躺在地上,渾身是血,雙腿被炸斷,肚子被彈片劃了一條口子,連腸子都露了出來。白少琛是第一次上戰場,見到這番慘景,心裏說不出是驚悸還是憤怒,隻是跟著大喊:“衛生兵!”

衛生兵急衝衝地跑過來了,俯**檢查了一下,站起來對著白少琛搖了搖頭:“連長,他已經犧牲了。”

孫富貴急道:“你好好看看,我剛摸過,他還有氣。”

衛生兵一臉的悲哀:“他胸口中了一塊彈片,那是致命傷。”

孫富貴看著馬長順殘缺不全的屍身,突然象瘋子一般狂叫了一聲,破口大罵:“小鬼子,老子**你十八代祖宗!”

白少琛摘下鋼盔,取掉帽子,低頭肅立。這是他手下第一個陣亡的士兵,他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這時,連副將傷亡情況報告他:“犧牲5個,重傷9個,輕傷28個。”

複仇的烈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燒起來,他抬起頭來,對身邊的士兵們說道:“弟兄們,記著這個數字吧。血債血償,大家一定要努力殺敵,替死去的弟兄報仇。”

孫富貴咬牙切齒地說:“連長,我懂。老子殺兩個鬼子是報仇,殺三個就是賺。多殺幾個,老子將來就是死,也夠本了。”

團部的一個參謀領著兩個士兵提著幾個麻袋過來了,白少琛迎上去,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毛巾。”參謀說道,“師長有令,全師人手一條。”

“怎麼想起發這個?”

“師長說,這幾天敵人對我方頻頻使用毒氣,削弱我們的作戰能力。昨天下午,98師的一個營就是因為敵人使用毒氣,官兵們中毒之後,無力抵抗,導致陣地丟失。師長說,我們沒有防毒麵具,隻有用這種土辦法,敵人一放毒氣,馬上把毛巾弄濕,捂住鼻子,可以減小毒氣的侵害。”

一個士兵問道:“要是沒有水呢?”

參謀瞪了他一眼:“沒水,撒泡尿也要把它弄濕。”

把毛巾發放下去,白少琛靠著掩體休息,孫富貴倚在旁邊,從衣袋裏摸出煙盒,剛抽出一支,和他一個排的老兵柯有權冷不防伸手給他搶了過去,他罵道:“你狗日的老是搶我的,吃老子吃順口了?”

柯有權嘻嘻笑道:“不就一支煙嘛,你小子這麼摳門。等仗打完了,老子還你一條。”

“等仗打完了,你狗日的要活著才怪。”

兩人罵歸罵,但並無惡意。孫富貴又抽出一支,柯有權摸出火柴替他點,這時,空曠的平原上正刮著大風,柯有權連劃了三根火柴都被吹滅了,不禁罵道:“他媽的!”

“你罵啥?沒有風,熱死你。”

柯有權當然知道有風涼快,但兩人一向喜歡抬杠,孫富貴說東,他偏要向西:“有風好個屁。一吹風,鬼子正好放毒氣,毒死你小子。”

“你長的是豬腦袋啊?這風明明是往鬼子那邊吹,他毒自己啊?”

柯有權不再抬扛了:“咱要有毒氣就好了,順著這風放過去,準他娘的毒倒一片。”

白少琛聽到這裏,突然挺直了身子,眼睛望著遠處的一個草垛,臉上顯出了興奮的神色。上海四郊水田縱橫交錯,農民多以種植水稻為生,割下的稻草就放在田邊曬幹,然後堆成一個個大大的草垛,作為燒飯的柴禾。這時正值收獲季節,一些農民趕在日本人進攻之前收割了稻子,田野上到處可見已被烈日曬幹的稻草。

一分鍾之後,他接通了呂德賢的電話:“團長,我有個想法。現在風向是朝向日本人的陣地,我們沒有毒氣,放點煙氣總可以吧?”

“說詳細點。”

“我的意思是,這裏到處都是幹稻草,我們可以收集起來,同時放火,讓風把煙氣吹到敵人那邊,我們趁著煙霧彌漫,敵人看不清楚我們的時候,狠狠揍他一下。”

“這個主意不錯,”呂德賢大聲讚賞,“我馬上向師長報告,請求炮兵協助。”

張一鳴批準了這個方案,派了一個炮營協助他。很快,一堆堆稻草悄悄在離敵人陣地不遠的地方堆積起來。呂德賢一聲令下,士兵們同時放火,這些稻草早已被連日的驕陽曬得發脆,頓時熊熊燃燒起來,一股股濃煙順著風勢,很快蔓延到日軍的陣地。趁著敵人的視線被煙霧所擋,炮兵按照先前定好的目標,集中火炮對敵人的陣地猛轟。被煙霧和炮擊弄懵了的日軍不久就回過神來,也組織炮兵進行還擊,可是黑煙中炮兵看不清目標,胡亂打出的炮彈並沒有落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有幾發反倒差點打中自己的陣地,隻得停止轟炸。

炮擊過後,步兵開始向敵人陣地衝擊。由於煙霧未散,中國士兵沒遇到多少抵抗就衝到了敵人的陣地。被炸暈了頭的日軍抵擋不住,紛紛後撤。白少琛率他的一連最先到達,他一麵射擊一麵大喊:“看清楚打,別傷著自己人,盡量打鬼子的官。”

孫富貴看到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個胸前掛著望遠鏡的鬼子,他是個老兵,雖然看不懂對方的軍銜,但知道能掛望遠鏡的不會是個小官,他迅速端槍瞄準了鬼子軍官左胸,輕聲說道:“長順,我拿個鬼子官祭你。”

說著,他右手食指一動,隨著槍響,那個軍官伸手一捂胸口,頓時倒地。

“幹得好!”白少琛大叫,“這是個少佐,你搜搜他身上,看看有沒有有用的東西。”

孫富貴踢了他一腳,發現他已經死了,就蹲**,先取下他的望遠鏡和挎包掛在自己脖子上,把他的指揮刀和手槍插在自己腰間,然後逐一搜他的口袋。他的上衣口袋裏有一塊懷表和一張照片,照片是一個日本女人及兩個日本小孩子的合影,大概是他的老婆孩子。孫富貴哼了一聲,說道:“蠢貨,有老婆孩子了還跑到中國來找死。”

他把懷表放進自己兜裏,隨手把照片扔到地上,覺得不妥,又把它揀起來,依然放回日本軍官的口袋裏,然後搜他的褲袋,隻搜出一包煙、一卷東洋錢和一些零碎東西。他順手把煙和錢放進了自己的褲袋。

戰鬥結束之後,呂德賢命令不要打掃戰場,迅速撤離。果然不出他所料,部隊剛剛撤出,敵人的大炮就開始猛烈轟炸,大有報仇雪恥的意思。官兵們回到自己的陣地,看著敵人對著空無一人的戰場亂轟,不禁笑破了肚皮。

孫富貴把繳獲的東西一古腦地交給了連長,但煙和懷表留下了。白少琛打開挎包,隻見裏麵有一張軍用地圖和幾份文件,他不懂日文,把它交給了呂德賢。呂德賢也不懂,又派人迅速送到師部。日文翻譯把文件翻譯出來,張一鳴大喜,原來這正是日本人在羅店的軍事部署文件,這給晚上的襲擊提供了幫助。他又迅速把文件送到軍部,好讓友軍也能清楚敵人的狀態。很快,軍部下令嘉獎有關人員。

當天晚上,天色發灰,沒有星星,深灰色的雲遮住了月亮,隻露出了一點月牙兒,一切看起來都象蒙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的。這樣的天氣日本飛機無法出動,對缺乏防空能力的中國軍隊十分有利。137旅按預定計劃悄悄地行進到羅店鎮外,埋伏到夜裏12點鍾,隨著一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新25師的火炮響了,一顆顆炮彈在敵陣中四處開花,一些日本人尚在夢中就做了異國之鬼。炮聲一停,呂德賢乘著煙霧未散,率突擊隊如猛虎般衝到了日軍陣地前,早已集中好的輕重火器一起開火,密密的子彈在黑夜裏象流星般在敵群中飛射。日軍猝不及防,沒來得及抵抗就被打死了一片。陳子寬也率隊跟了上來,一時間火光衝天,殺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