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浴血淞滬 (7)(1 / 3)

天色蒙蒙亮了,淡藍色的天畔被染上了一層粉紅色,灰色的平原盡頭象是被人掘出了金礦,發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金光越來越濃,一輪紅日慢慢地從地平線下伸了出頭,預示著血腥的一天又來臨了。

新25師在大場的一個隱蔽指揮所裏,正中放著一張方桌,桌上淩亂地堆放著文件、望遠鏡和水杯,一盞馬燈由於油快燃盡了,燈光昏暗,照得周圍的東西幽幽的象一個個鬼影。張一鳴和孫翱麟正趴在桌上打盹。昨晚日軍偷襲,同217旅的兩個團血戰了一夜,他們徹夜未眠,直到天快亮了,日本人被打了回去,他們才趕緊休息一會兒。

“報告!”

“進來。”張一鳴驚醒了,他聽出是呂德賢的聲音。

呂德賢大踏步進來了,一看到師長的模樣,他就明白前線的戰事有多緊張了。張一鳴變得又黑又瘦,臉上胡子拉碴,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神色也顯得疲憊不堪。看到呂德賢,他顯出了高興的樣子。“你回來啦,傷好了嗎?”

“全好了。”

“那就好,我現在正缺得力的軍官,你回來太好啦!”

“師座,有人來看你了。”

“誰呀?”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掀開厚厚的黑布簾走出去,冷不防背後有人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吃了一驚,本能地迅速拔出槍,“嘩啦”一聲拉開保險,左手一把拉開蒙著他眼睛的手,猛地轉過身,右手同時扣動了扳機。他這一套動作速度太快了,等他看清楚身後的是白曼琳時,已經收不住手了。隻聽見趙義偉大叫一聲:“師座不要!”同時他的手被往上一抬,“砰”的一聲,子彈飛向了天空。

“啊!”白曼琳尖叫了一聲,頓時嚇得麵無人色,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仿佛傻了一般。張一鳴也慌了,顧不得有人在場,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緊張地問道:“琳兒,你嚇著了嗎?你沒事吧?我把你嚇壞了嗎?”

聽到他說話,她回過了神,眼淚順著白玉般的臉頰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表哥,你幹嘛嚇我?我差點被你嚇死!”

張一鳴摟著她,沒有說話,心裏還在為自己剛才的那一槍後怕。他不僅槍法準,出手也很快,北伐時就是個有名的快槍手,剛才要不是趙義偉反應敏捷,他那一槍打過去,她不死也是重傷。

聽到外麵的槍響,孫翱麟等人已提著槍衝了出來,見此情形,收槍退了回去,悄悄地問趙義偉是怎麼回事。

等她哭夠了,他才說道:“琳兒,我把你嚇著了,是我不好。不過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戰爭期間,這會致命的。方才不是趙副官反應快的話,我傷了你可怎麼辦?來,擦一擦臉,我們進去說話。”

她接過他的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跟著他進入隱蔽所。

“琳兒,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孫參謀長。”張一鳴得意地對孫翱麟說:“這是白曼琳,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白曼琳臉微微一紅,對孫翱麟含笑點了點頭。因為是到前線,她今天特地穿了一件淺綠色的風衣,綠色襯著她白皙的肌膚,簡直美極了。她又剛哭過,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有淚痕,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孫翱翷心裏暗暗驚歎:天底下竟有這樣美貌的女子!其實他在羅店的時候曾見過她,隻不過她那時身上血汙狼藉,已經看不出一絲美處,所以他現在沒能認出來。

“琳兒!”張一鳴給了她一把椅子讓她坐下,一麵問道, “你怎麼來了?你的傷沒事了?”

“沒事了。我昨天到醫院照了X光,醫生說骨頭已經完全長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在南翔休整的時候給你寫了封信,你一直沒回,我真怕你出什麼事了。”

她驚訝道:“我回了信的,怎麼你沒收到?”

“沒有。看來戰爭期間郵路不太通暢,這人都到了,信還沒到。”

孫翱翷說道:“這段時間來送信的郵遞員被炸死的不少,收不到信也就不足為奇了。”

最初的一陣興奮過後,張一鳴對她的到來表示了擔憂。“你怎麼想起到這裏來,這一帶到處都是戰場,你也不怕出事?”

“這不什麼事也沒有嗎?今天的運氣好極了,我們一路上連鬼子的人影兒都沒見到。”她終於笑了一笑,“表哥,我在羅店的時候說過我傷好了就來參軍,你答應了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不行,我不同意,你得盡快回去。”他生氣地望著呂德賢,“你也真是,為什麼把她帶來,你不知道現在的戰況嗎?”

呂德賢不好分辨,沒有吱聲。白曼琳忙說:“這不關呂團長的事,是我硬要他帶我來。我已經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你就別再怪他了。”

他找到了下一個目標:“葉寒楓呢?他怎麼也不阻止你?”

“他倒是不同意我來,可腳長在我身上,他也沒辦法。”

“你是自己偷著跑來的?”

“那倒不是,我把大表哥說通了。”她得意地笑,“開始他死活不肯,我說我已經決定了,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走,除非他白天黑夜都守著我,不然他一不留神我就溜。他沒辦法,隻好同意了。”

張一鳴皺起了眉頭,他可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姑娘跟著部隊日曬雨淋,衝鋒陷陣。十幾年的戎馬生涯,他深知戰爭的殘酷無情,雖然他是師長,但也未必能保證她的安全。

“琳兒,我知道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一腦子羅曼蒂克的思想,以為戰爭就象電影裏演的一樣,到處是鮮花,掌聲,死的時候漂漂亮亮地躺在花從裏,頭上頂著絢麗的光環,天上響起動人的音樂,周圍還有親人,朋友為你哭泣。那不是真的,我告訴你,戰爭一點都不浪漫。尤其是部隊在連續行軍作戰的時候,不管軍官還是士兵,身上都長滿了虱子,衣服肮髒得象個乞丐。至於戰死的人,要麼屍骨不全,要麼麵目全非,沒有誰會死得好看——”

她打斷了他的話:“這些我都知道。表哥,我來參軍並不是一時衝動。你忘了我在羅店的時候跟你說過的話嗎?我要給那些死去救護隊員報仇,也給我自己報仇。日本人把我炸得那麼慘,總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的臉色和緩了:“琳兒,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打仗是男人的事,不適合你。我幫你報仇,不也是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