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痛失南京 (2)(2 / 3)

“那我明天能走路嗎?”她最關心這個。

“走幾步路沒問題,長途行軍那可不行,我這藥雖然好,可也不是仙丹哪,你得休息兩天。”

張一鳴說道:“我們不能休息,明天就得趕到南京。你能不能幫她找輛車,不管馬車、驢車都行,錢我照給。”

“行,我這就去,米店的曾老板有一輛牛車。”

白曼琳的腳腫著,又包著紗布,皮鞋穿不下了。劉太太找了自己和小姑的布鞋給她試,都穿不下,最後她拿了給小叔做的一雙新布鞋來,才勉強穿下了。白曼琳看著腳上的男鞋,愁眉苦臉地說道:“真希望我的腳明天就能好,要穿著這雙鞋回南京,碰到熟人可真不好意思。”

張一鳴搖頭對孫翱麟說道:“女人到底是女人,腳都傷都到這個份上了,還關心漂不漂亮。”

孫翱麟笑道:“這是女人的天性,為了美什麼都不顧。我太太冬天的時候寧可腳上長凍瘡也要穿皮鞋,決不肯穿棉鞋。”

劉老先生回來了,一進門就說:“幸不辱命!”

張一鳴說道:“謝謝你,多少錢讓趙副官給你。”

“人家不要錢。他的兒子被日本飛機炸死了,他說沒了兒子,還有什麼奔頭呢。他說現在隻要是去打鬼子,別說牛車,就是要他把家產拿出來他都心甘情願,隻希望你們多殺鬼子,給他兒子報仇。”

“請你轉告他,我們一定替他兒子報仇。”

吃過晚飯已經10點,大家都很疲憊,第二天又要早起,各自洗腳睡了。白曼琳和劉老太太、劉小姐睡在一起,她以為自己腳痛,一定睡不著,那知道躺下去不到十分鍾,一陣倦意襲來,將她拖進了無夢的睡鄉。

第二天醒來,她發現自己的腳仍然隻能穿男鞋,心裏頗有些懊惱,等到坐上牛車,她覺得好玩,心情才好轉了。

中午,他們到了奉命防守的江寧鎮,隻見昔日繁華的古鎮已被日本飛機炸得麵目全非。隨著日軍的逼近,國民政府已宣布遷都重慶,這讓本地居民更加驚慌,紛紛跟著往內地遷徙。鎮上的許多店鋪已經關門,門上貼著“內遷”的字條,街上行人不多,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憂慮,使這個淒清蕭索的小鎮更顯得愁雲密布。

張一鳴把他的師部安置在了一所帶有亭台樓閣,古色古香的舊式大院裏,這是一個鄉紳的房子,他已舉家逃往內地,留下這所空房子。那老紳士懼怕空襲,在後院子裏挖了一個很大的防空洞,還用混凝土加固,非常結實,這讓張一鳴很滿意。安置好後,他命令手下的一個參謀:“你去把鎮長給我找來,記住,讓他把工事位置圖和向導人員給我帶來。”

白曼琳一瘸一跛地進來了,問道:“表哥,你的電話接通了嗎?我想給爸爸打個電話,好讓大哥來接我。”

“我的電話還沒有和民用電話接通。你別急,休息一會兒,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一個小時以後,參謀回來了,後麵跟著一個中年男人,參謀說他就是鎮長。張一鳴顧不得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我要的工事圖和人帶來了嗎?”

“張師長,工事圖找不到了,我叫人把資料翻了一遍都沒找到。”鎮長無可奈何地說。

“什麼?”張一鳴怒道:“這麼重要的資料居然弄丟了,你這個鎮長是怎麼當的?”

鎮長一臉的委屈:“工事是上任鎮長修的,他已經走了,我是三天前才當的這個鎮長,我確實不清楚。”

“沒有圖,那你去給我找幾個參加過修建的人來,要快!貽誤軍機你擔當不起!”

鎮長臉色發白,急匆匆地出去了。張一鳴餘怒未息,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竟把桌邊的一個茶杯震到了地上,“嘩啦”一聲摔了個粉碎。

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幾個當年參與過修建的人。把那些工事找出一看,國防工事由鏽跡斑斑的鐵鎖把門,工事也破敗不堪,大概修好後既沒有守備部隊看守,也沒有人修繕管理。工事找到了,鑰匙卻又拿不到。鑰匙在地方上的鄉、保長手裏拿著,現在已經找不到這些人,前線戰敗,他們早就聞風而逃,跑得無影無蹤了。

“給我砸開!”張一鳴怒不可遏,眼前的一切,竟然又是蘇州、無錫的重演。他最氣的就是在蘇州,他找人,找工事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等他找到了,還沒來得及打開工事,敵人就已接踵而至,部隊倉促應戰,被打得幾乎無還手之力,這是他帶兵以來還從未有過的,讓他覺得顏麵盡失。

鐵門砸開了。他走進一個工事一看,工事倒是鋼筋混凝土的,可是機槍眼的大小,方位根本不對,更來氣了:“這是哪個王八蛋設計的?”

一會兒,武天雄急衝衝地找來了:“師座,這些工事,隻有少數是鋼筋混凝土,大部分就是普通水泥的,根本承受不起敵人的大炮。”

張一鳴沒有說話,邁步走了出去。他接連看了幾個工事,發現和武天雄說的一模一樣。看到國家花費巨資打造的國防工程是這番模樣,他痛心疾首:“貪官誤國啊!”

武天雄問道:“師座,我們怎麼辦?”

“眼下還能怎麼辦?隻有叫弟兄們盡量加固工事,把不合理的地方改一改。另外多挖隱蔽壕,別淨指望著這些工事啦。”

返回師部後,他把軍需處處長叫來問道:“軍部征調給我們的車子到了沒有?”

“到了。”

“那好,你馬上給我安排一輛,我要用。”

十幾分鍾後,他和白曼琳坐著一輛破舊的卡車前往南京城。此時下起了蒙蒙細雨,寒風夾著冰涼的象霧氣一樣的雨絲從失去玻璃的車窗飄進來,沁人肌骨。白曼林豎起衣領遮住臉頰,打量著車外的景色,柔細的雨絲象輕煙籠罩著大地,公路兩旁的柏樹荒草半隱在煙水霧氣裏,有著幽遠朦朧的詩意。不過,公路上的喧鬧景象打破了這番詩意,一隊隊步兵、工兵、輜重兵正開赴各自的防區,急促的腳步聲,槍械的碰撞聲,戰車沉重的隆隆聲,拉彈藥的牛車吱吱呀呀的聲音,戰馬的蹄聲和嘶叫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油然而生豪邁之氣。

到了中華門,高大寬闊的城門洞裏車水馬龍,人頭簇簇,擁擠不堪。夾雜在進進出出的軍隊當中的是出城到鄉下避難的百姓,有的全家動手攜帶行李,有的則雇了牛車、架子車或者黃包車運送物品,每輛車上都高高地堆著各種物品,有的頂上還坐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前線局勢緊張,日軍占領無錫之後,兵分三路從不同方向攻擊:東路日軍沿滬寧鐵路向南京進軍;中路日軍占領宜興後,繼而直撲溧陽,明顯是想通過句容攻向南京;西路日軍已經攻陷安徽廣德,正向宣城進發,意圖打到蕪湖,切斷南京守軍的退路,從而對南京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眼看戰火越燒越近,南京市民紛紛出逃,避往後方。城門內外,軍車的喇叭聲、黃包車的鈴子聲、車夫的吆喝聲以及行人說話聲,鬧哄哄地響成一片,一幅兵荒馬亂的景象。

一進城,白曼琳差點哭了起來。三個月不見,這已經不是昔日美麗、整潔的都城了。到處都是炸塌的房子、搖搖欲墜的建築,瓦礫隨處可見,被炸得起火燃燒的民房被消防隊的水龍一衝,滿地都是泥濘,街上一些被炸壞的車輛沒來得及拖走,剩了一個個黑黑的軀殼留在那裏,南京已經滿目瘡痍了。城裏住戶、店鋪多數房門緊閉,門上鐵將軍把門,街上來往的大部分是荷槍實彈的軍人,整個南京好像已經變為一座軍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