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亡之旅(1)(2 / 3)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白校長太客氣了。”冉校長謙遜地說,“請跟我來。”

秦老板說道:“我就不跟你們去了,店裏事情多,人手又不夠,我得去幫忙。”

白敬文說道:“耽誤你這麼久,真不好意思。”

“哪裏的話,出門在外,誰沒有困難的時候,人不是蝸牛,不能背著房子走路。能夠幫得上你們的忙,我很高興。”

到了學校,冉校長叫老校工把教室門全打開,點上油燈,燃起火盆,白敬文則叫幾個男學生趕快去把其他幾個隊的師生找來。安排完後,冉校長問他:“你們這麼多人,晚上吃飯怎麼辦?”

白敬文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知道各個旅店、飯館都已人滿為患,吃飯確實是個問題。冉校長看出他的為難,替他出了個主意:“我去跟我的堂姐夫說說,他是鎮長,看他能不能讓鎮公所的食堂想想辦法。您先在這裏歇一會兒,我辦完了再來找您。”

白敬文除了說謝謝之外,已經無法用其他語言表示自己的感激,能夠得到這些素不相識的熱心人的幫助,給他的流亡之旅倍添了幾分溫暖。

半個小時之後,白敬文正等得心急如焚,冉校長急衝衝地回來了,一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白敬文立刻放心了。冉校長高興地說道:“白校長,事情辦妥了,我姐夫同意讓你們到鎮公所吃飯,他已經叫廚子在做飯了。”

“謝謝你。”白敬文說,他知道說謝謝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激之情。

人多,冉校長讓大家分成兩批去吃飯。白敬文帶著老弱和婦女先去,到了鎮公所,一個中年男子迎了上來,冉校長說:“這是我姐夫,李鎮長。”

白敬文伸手和他相握,說道:“李鎮長,這麼晚了來打攪你,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我雖然沒上過大學,對於你們這些文化人,我還是非常敬重的。我們這裏地勢偏僻,條件差,除了初一、十五,平時不賣肉,食堂裏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們,你們不要嫌棄才好。”李鎮長很謙虛。

鎮公所不寬,房子也破敗不堪,從建築風格看,應該是清朝早期的產物。李鎮長本人也是麵貌清瘦,衣著樸素。白敬文明白他說的是實話:“李鎮長太客氣了,你能夠接待我們,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何來嫌棄二字。”

一行人跟著他進去,為了讓大家早點吃上飯,女學生和沒有帶孩子的太太都到廚房去幫忙。人多辦事快,不到20分鍾,菜陸續端上了桌,不過是冬瓜湯、鹹肉、炒豆芽、炒幹菜、醃白菜。正在陪著白敬文說話的李鎮長站起身,說道:“白校長,你們吃飯吧,我走了,以後還需要幫忙的話,叫人來跟我說一聲就是。”

白敬文拿出幾張鈔票,遞給他,說道:“李鎮長,這點錢你拿去,權作給鎮公所的一飯之費。”

李鎮長正色道:“白校長你這就不對了,我這裏是鎮公所,不是飯館,兄弟我也不是飯館老板,哪能收你的錢。你把錢拿回去,算是國難期間,我們對教育界做的一點貢獻吧。”

白敬文聽他這樣說,不好堅持,隻得謝了他,把錢收了回來。因為感激,白敬文帶著大家一直把他和冉校長送到門口,才回到飯堂吃飯。

吃過飯已經很晚了,大家忙著把教室裏的桌子拚在一起,鋪上棉被、毛毯,形成一張張臨時的大床。因為“床”少,大家隻能擠著睡,這在四處漏風的教室裏,倒也合適。

白曼琳和女生們擠在一起,盡管旅途勞累,但畢竟是年輕人,精力旺盛,依然嘻嘻哈哈地說笑了一陣,才漸漸地睡了。白曼琳睡不著,聽著女伴們均勻的呼吸聲,窗外淩厲的風聲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犬吠聲,她輕輕地歎了口氣。白天忙著趕路,她來不及想什麼,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對張一鳴的思念和擔心之情就不由自主地湧上了心頭。如果說當初她答應他的求婚,還帶有對他的身份地位的考慮,那麼,在從大場到南京的一個月裏,他的勇敢、機智、果斷則完全征服了她。就象他自己說的,他不會甜言蜜語,但從他對她的嗬護,以及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替她遮擋炸彈裏,她能夠感覺得到他那顆為她炙熱跳動的心。如今,山河遠隔,音訊杳無,她對他的思念與日俱增,想到他身處敵人重圍之中的南京,她禁不住心驚肉跳,腦子裏不時閃現出他伏在血泊之中的畫麵來。

“表哥,”她含淚想道,“你可千萬不能死,你要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大家就起來了,吃過準備好的幹糧,收拾行李開始出發。這時雪雖然停了,但山路上的積雪足有一寸厚,腳踩上去就發出“吱吱”的聲音,在寧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走了10來裏路,一輪紅日終於在山頭露了臉,給了正在晨風中凍得渾身發抖的人們一點心理上的安慰。

“曼琳!”一個女學生湊在白曼琳耳邊低聲道,“我的肚子不舒服,想方便一下,你陪我去好不好?”

由於這一帶人煙稀少,常常走上幾裏路都見不著一戶人家,內急的人隻能找個隱蔽的地方方便。女人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在這種時候,也不能不適應,隻不過方便的地方找得更加隱蔽,另外還要拉個伴給自己站崗放哨。

這個女學生叫李梅,是哲學係主任的女兒,年紀和白曼琳差不多,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這一路上兩人吃住都在一起,親密得象同胞姐妹。

兩人離開隊伍,遠遠地找了個既隱蔽又背風的地方。李梅在一塊石頭後蹲下,白曼琳站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等。等了十來分鍾,眼看著隊伍漸漸遠去,白曼琳忍不住問道:“你怎麼還沒完啊,這麼冷的天,你也不怕凍出毛病?”

“我肚子痛,你再等一會兒。”

又過了幾分鍾,李梅苦著臉過來了。白曼琳問道:“肚子還在痛嗎?”

她點了點頭:“痛得很,胃也不舒服,有點想吐。”

“你可能受涼了,我們快點趕上去,讓校醫給你看看。”

因為肚子越來越痛,李梅拘攣著身子,用手按住肚子。白曼琳見她這副樣子,隻得扶著她,慢慢地往前走。還沒回到大路,她聽到身後有響動,不覺嚇了一跳,還沒等她回過身去看,有人已經從她身後一把抱住了她,隨即蒙住了她的嘴,一個男人的聲音凶狠地低聲說道:“不要動,不然宰了你!”

她明白自己碰到了強盜,而不是開頭擔心的虎狼之類的野獸,反倒鎮定了。她點了點頭,抱著她的手鬆開了。她轉過身,隻見身後有兩個年輕男人,一個身體粗壯,麵目凶悍,另一個要清秀一些,正用一種淫褻的目光打量著她,讓她一陣惡心。看到這剪徑的山賊隻有兩個人,她心裏一寬,故作驚慌地說道:“錢我都給你們,你們不要殺我。”

她一麵說,一麵拉開手裏的皮包,包裏有張一鳴給她的那把白朗寧手槍。這兩個強盜是這附近的山民,還是親弟兄,麵目猙獰的是哥哥,端正一點的是弟弟。這段時間,他們天天在這一帶轉悠,伺機襲擊落單的難民,搶劫錢財。為了不被報官,他們一向是從背後打悶棍,直接把人打死後再洗劫財物,拋屍懸崖。這一次,他們看到白曼琳貌美,起了色心,才沒下手殺人。

聽到她的話,弟弟淫笑道:“咱不要錢,要人。”

白曼琳已經摸到了包裏的手槍,還沒等她掏出來,李梅聽了劫匪的話,誤以為他們就是想劫色,沒料到他們的凶殘,她轉身就跑,一麵大喊:“救命!”

白曼琳急忙掏出手槍,可是晚了,哥哥已經舉起手裏粗重的木棒,往李梅頭上狠狠敲了一下。白曼琳驚怒交集,立即朝他連開兩槍,他“撲”地一下重重倒在了地上。見她有槍,弟弟嚇得丟下木棒,轉身就跑,很快就轉過山崖,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白曼琳低著頭,隻見血水從哥哥的屍體下流了出來,慢慢地向著四周蔓延。她的心裏說不出是驚怵還是慌張,隻是不斷地想著:“我殺了人了!我殺了人了!”

再說白敬文見這兩個女孩遲遲不來,想到這一帶人煙稀少,有些擔心,就叫了幾個男學生跟著自己往回走。走到一半,聽到兩聲槍響,白敬文知道女兒身上有槍,心想她肯定出事了,顧不得年老體弱,向著槍聲傳來的地方猛跑,那幾個男生也緊跟了上來。到了出事地點,隻見白曼琳白著臉站在那裏,手裏還提著手槍,在她前麵倒著一個手握木棒的男人,身下浸著一大灘血,旁邊還躺著滿頭是血的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