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嶺,512團前沿陣地。大戰在即,這裏卻是一片沉寂,連鳥兒似乎都覺出什麼危險,不再發出啾啾的叫聲。但是防守在一線陣地上的一營官兵們卻知道這寂靜的後麵將是殘酷的血戰,越是寂靜越是可怕。
江西的7月,溽暑逼人。湛藍的天空中,僅有幾片薄紗似的白雲,火辣辣的太陽無遮無攔地炙烤著大地,樹葉在陽光下發著綠色的浮光,一些知了忍受不住烈日,開始躲在樹葉下煽動著音膜,刺耳地怪叫,讓人心裏發躁。
接近中午,日本飛機來了,在512團的陣地來來回回地進行了投彈、掃射,大炮也從山下往上轟擊,隨著一聲聲巨響,山石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飛濺,臨時工事被摧毀,戰壕被炸塌,蔥蔥鬱鬱的樹木和茂盛的蒿草開始燃燒起來,噝噝地冒著一股股青煙。熱浪烤得官兵們大汗淋漓,濕透了衣褲。
終於,日軍結束了“清障”。一營官兵們趁敵人還沒上,趕快修補炸壞的戰壕。等了10分鍾,還沒見山下的敵人出現, 副營長程剛忍不住問白少琛:“營長,咱們已經等了這麼久,鬼子怎麼還沒來?是不是他們改變攻擊方向了?”
“團長已經派人出去察看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話音未落,一名通訊兵已快速跑來,說道:“營長,團部來電話,鬼子有一個聯隊正在向我團方向前進,現在離我們不到兩裏了。”
白少琛說道:“傳令下去,大家做好戰鬥準備。告訴弟兄們,一定要等敵人靠近點,瞄準了再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先開槍。”
日本人終於出現了,一個個土黃色的身影正向這邊蔓延,恍如即將過境的蝗蟲。白少琛說道:“小鬼子還真看得起我們,先頭部隊都這麼多人。好,我們把他們放近了打,到50米以內再開槍,盡量多殲滅些。”
日軍開始向山上發動衝鋒。一群群鬼子兵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在山坡上爬著,鋼盔和刺刀在烈日下閃閃發光。等到連敵人嘴裏的金牙都看得一清二楚了,白少琛對空放了一槍,他身邊的重機槍立刻“突突突”地吼叫著帶頭開了口,他一麵用手槍射倒了一個鬼子,一麵大吼:“重機槍用點射,輕機槍用掃射,注意交叉火力!”
“當!”一顆子彈打在他的鋼盔上,震得他頭皮發麻,他取下鋼盔一看,鋼盔頂部被子彈劃了一條口子。好險!他摸了摸腦袋,完好無損,又重新戴上鋼盔,朝身邊驚呆了的護兵笑了笑,“這個小鬼子的槍法還不錯。”
他趴在重機槍旁邊射擊,不時提醒身邊的機槍射手:“點射!點射!”機槍手是新25師所剩不多的從安慶出來作戰的老兵,經驗豐富,他象點名似的不慌不忙地喊著:“一、二、三、四——”,一直數過了20,被他點中的鬼子聽話地應聲而倒,白少琛大聲誇道:“打的好,就這麼打!”
他大聲回答:“營長,俺今天一定要打到100!”
“打到100,我請你喝酒!”白少琛說著,又射死了一個鬼子。
機槍手是個豪邁的西北漢子,聽到喝酒,更添了幾分精神:“營長,你就把酒準備好了,這酒俺喝定了!”
一營的拚命阻擊擋住了日本人的進攻勢頭,日軍的聯隊長鬆島幸太郎惱羞成怒了。這次和新25師交戰的是戰鬥力非常強悍的德成旅團, 該旅團和中國軍隊交戰以來還從未有過戰敗記錄,官兵都很驕橫。見進攻受阻,生性殘忍的鬆島不顧自己的先頭部隊與中國陣地距離太近,依然用榴彈炮、迫擊炮猛烈地往山上轟炸,不僅炸死了中國軍人,也炸死了不少衝在前麵的日本官兵。白少琛忍不住罵道:“這日本指揮官真的不是人,連自己手下的命都不顧了。”
機槍手說道:“當然不是人,是鬼子。”
趁著大炮的轟炸,一些不要命的鬼子乘機衝向了在山腰的一連陣地。一連的官兵顧不得躲避炮火了,用機槍、步槍、手榴彈阻擋敵人。孫富貴殺得性起,眼看一名機槍手受傷,索性推開他,自己**起機槍,熟練地進行射擊。
日軍三番五次的進攻,全部被打了下去。大炮轟不下來,日軍調整了方案,出動了20多架飛機,對著將軍嶺的中國軍隊陣地狂轟濫炸。
遠處,鬆島幸太郎舉著望遠鏡,得意地欣賞著空軍的傑作,看到中國陣地被炸得沒有一處完整的工事,他滿意地笑了,嘴裏不停地叫著:“喲西!”
轟炸過後,他立即下令:“給我拿下這些支那軍的陣地!”
命令完,他又舉起了望遠鏡,讓他不敢相信的是,他的士兵衝到中國軍隊那似乎已被炸得人員所剩無幾的陣地前麵時,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中國士兵突然像從土裏鑽出來似的,先是用機槍交叉掃射,密集的子彈象火網一樣擋住了他的手下,緊接著一顆顆手榴彈像雨點一樣落進他的隊伍裏,把他的隊伍炸得人仰馬翻,一具具土黃色的屍體象斷了的枯木一樣倒在了山坡上。他狂叫道:“八嘎——”
僵持到下午的時候,狂傲的鬆島見自己一個聯隊竟然久攻不下中國軍隊的一個營,認為是奇恥大辱,刀劈了一個帶隊的軍官,決定發動新的攻擊。這一次,他集中重機槍和迫擊炮壓製住一營的火力,並親自督戰,用指揮刀驅趕著一群群鬼子兵,呐喊著向山上發起了一次大規模的衝擊。
一營的官兵被敵人的優勢火力壓得抬不起頭,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大隊的鬼子爬上山坡,端著刺刀,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逼近。白少琛大聲命令:“上刺刀!大刀準備!弟兄們,我們一定要死守陣地!”
敵人的機槍和迫擊炮終於停了,白少琛提著刀一躍而出:“弟兄們,上!”
官兵們雖然鬥誌旺盛,但日軍畢竟人多勢眾,一營官兵們傷亡慘重,苦苦支撐。 512團的三個營是按縱深配置,呂德賢得知這個情況,親自帶著二營前往馳援。團長親自參戰,極大地鼓舞了一營官兵,兩個營的官兵同仇敵愾,越戰越勇,手裏的大刀舞得呼呼作響,平時苦練的刀法,這時體現出了它的威力。一番苦戰之後,敵人終於退回了山下。
鬆島暴跳如雷,決心集中飛機、榴彈炮、山炮,對山上實行數小時地毯式轟炸。可惜老天爺不肯幫他,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很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大雨足足下了三個小時,飛機無法出動。而被雨水淋得滑溜的山路也不利於步兵的仰擊,鬆島不得不收兵。
一夜無事。
第二天早上7點過,夥夫們挑著木桶,往各個戰壕送早飯。早飯和往常一樣,隻有饅頭和湯。露宿在山上的官兵們爬起身,用罐頭盒或搪瓷缸子裝滿黃瓜湯,拿起饅頭,三五成群地蹲在一起吃。吃過早飯,抽煙的人聚在一起,一邊過癮,一邊聊天、說笑話,互相開玩笑,絲毫看不出一點戰前的緊張氣氛。白少琛坐在戰壕裏,背靠著壕壁,手裏拿著一把口琴,正在吹《打回老家去》,程剛和幾個士兵圍在他身邊,嘴裏跟著唱:“打回老家去,打走日本帝國主義——”
一曲還沒吹完,爬在樹上警戒的哨兵突然大喊:“營長,鬼子上來了!”
官兵們迅速進入陣地,架起機槍,端著槍,一雙雙眼睛警惕地望著山下,心裏還奇怪這次鬼子怎麼不先轟炸一番就上來了。等到敵人進入了視線,他們才幡然大悟:幾十個年輕的中國婦女雙手反綁,被鬼子兵凶狠地用刺刀驅趕著,步履艱難地走在前麵,後麵緊跟著大批敵人。這些婦女全都披頭散發,上衣被扒光,露出雪白的身體,因為羞怯、恐懼,有些嚶嚶地哭著,有些拚命埋著頭,試圖遮住胸前渾圓的雙乳。看到日本人竟然用自己同胞姐妹的身體來作盾牌,中國官兵們又驚又怒,咒罵聲不絕於耳。
“他媽的畜牲!”
“狗娘養的東西!”
“下流!無恥!”白少琛握緊了手槍,牙咬得咯咯作響。
孫富貴一張黑臉氣得發紫,大刀狠狠地往地上一砍,破口大罵:“我日他娘的小鬼子,他媽的簡直不是人養的,豬狗不如的東西!”
士兵們多數是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小夥子,從未見過女性的身體,一個個羞得麵紅耳赤,低下了頭不敢再看。見中國人不敢還擊,日本人得意洋洋地推著婦女們加快步伐,向著我軍陣地緊緊地逼了上來。程剛也是未婚青年,見到這種情景也羞紅了臉,情不自**低下了頭,但他知道不能躲,又馬上抬了起來,目光恰巧落在一個姑娘的臉上,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好像掉進了冰窟窿一樣,渾身變得冰涼。那個姑娘二十來歲,眉清目秀,一臉羞辱和痛苦的神色,正是他的戀人,女子救護隊的林清妍。
呆了一下,他貓著腰,匆匆忙忙地跑到白少琛身邊,急得語無倫次:“是我們師的女兵,營長,快想想辦法,女子救護隊的,救救她們!”
白少琛看了一下,這些婦女中的確有些穿著灰色軍褲,應該是被俘的女兵,他的心揪得更緊了。程剛已經急昏了頭,顧不得什麼了,催道:“營長,怎麼辦?林清妍也在裏麵,你快想想法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