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武漢會戰 (5)(2 / 3)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護士錢蘭芬進來了,見她呆坐著不動,奇怪地問她:“你怎麼啦?在這裏發什麼呆呢?”

她嚇了一跳,忙說:“沒什麼。”

錢蘭芬是衛生隊最好的護士,戰前是上海一家大型醫院的外科護士,淞滬會戰時她隨救護隊到前線搶救傷員,部隊後撤時,她沒回上海,而是和幾個隊員一起參加了新25師的衛生隊。她性格直爽,為人也很熱心,誰要有事她都樂於幫忙,就是有一個缺點,嘴太快,藏不住話。譚佩瑤怕被她看出端倪,竭力做出正常的樣子,可偏偏被她看出來了,她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的眼睛好紅,是不是又受了誰的氣了,一個人躲在這裏哭?”

譚佩瑤不敢跟她說實話,她那張嘴,用不了多久就嚷得人盡皆知:“不是,我剛才肚子疼,在這裏歇一會兒。”

她的圓臉上現出關心的神色:“還疼嗎?要不要吃點藥?”

“不用了,現在已經好多了。”看她相信了,譚佩瑤鬆了口氣。

“我要跟徐軍醫做一台截肢手術,你去給趙副官換藥。”

“我恐怕不行。”譚佩瑤有點心虛。她不是學醫的,來衛生隊隻有三個多月,沒有經驗,膽子又小,平時隻幫著護理處於恢複期的傷員,給他們換換輸液瓶,喂水喂藥,扶他們出去散步,像打針換藥之類的事,她還沒有單獨**作過。

“怕什麼,趙副官的傷不複雜,你隻要照著我平時教你的方法——”

外麵有人大喊:“錢蘭芬,快點,就等你了。”

錢蘭芬急匆匆跑了。譚佩瑤見沒人幫她了,隻得拿了一個醫用盤子裝著紗布、繃帶等來到病房,一看到張一鳴已經不在了,她覺得心有些失落。盡管知道他已經走了,她還是情不自**問趙義偉:“師長走了?”

“走了。師裏的事情那麼多,他哪有時間來守著我。”

“師長這段時間一定很累吧?我看他瘦了不少,眼睛都凹進去了。”

“那還用說。戰鬥這樣緊張,他身上的壓力大得很,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可惜我不是帶兵的料,幫不了他。”

“你救了他的命,這是對他最好的幫助了。你現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談不上,我這條命還是師長撿回來的,不是他,我8年前就死了。多活了這麼多年,就算替師長死了,也死得值了。”

她看了他一眼,他臉上的表情是認真的,她看出他是個至性之人,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說道:“趙副官,你該換藥了。來,我先扶你起來把衣服脫了。”

“不用,我自己來。”

他用右手撐在床上,掙紮著想坐起來,隨著他一使勁,身上的傷口頓時象撕裂似的痛楚,痛得他汗水都出來了。譚佩瑤急忙伸手去扶他,一麵略帶埋怨地說:“趙副官,你這樣隨便亂動,對傷口可不好。”

他是個魁梧的大漢,身體頗重,她又嬌小瘦弱,費了不小的勁才把他扶起來。她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趙義偉不習慣,忙說:“我自己來。”

“趙副官,你不要再動了好不好?你現在是病人,我是護士,你得聽我的。”

他隻得不動了,直僵僵地坐在那裏,緊張得額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她見他臉紅的象紫色的茄子,忍不住說道:“看不出你這麼一個大漢,竟然象個大姑娘一樣害羞。”

趙義偉是個豪傑,向來自負是一個響當當的男子漢,對她把他形容成大姑娘很不高興,加上精神緊張,背上疼痛,心裏有些發煩,說道:“我就受了點外傷,又沒什麼大不了,用得著你這樣嗎?簡直把我當成了殘廢。”

傷兵因為傷痛的緣故,情緒往往比較暴躁,她本來很清楚,但現在心情不好,眼淚一觸即發,他粗暴的態度刺激了她,她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趙義偉嚇了一跳,頓時慌得手足無措,說道:“我沒說什麼呀,你不要哭了,我聽你的,我不動就是了。這還不行嗎?你不要哭了。”

她還是哭。趙義偉很少和女人打交道,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急得連痛都給忘了,說道:“你不要哭了,算我說錯了行不行?求求你別哭了。”

她努力止住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穩住自己的情緒,幫他脫下上衣,露出肌肉發達的上身,解下纏在他身上的繃帶,揭開紗布,用幹淨紗布蘸上鹽水清洗傷口。紗布一接觸到他的傷口,他雖然沒有出聲,但他的背立刻一挺,肌肉也變硬了。她問道:“很痛嗎?”

“沒事,你該幹啥就幹啥。”

她小心地給傷口清洗、消毒,然後蓋上浸了酒精的紗布,再用幹淨繃帶重新纏上。把手臂上的創口也處理完後,她解開他手指上的紗布,隻見血肉模糊的皮肉裏露著白生生的骨頭,她平時給醫生打下手,看到這樣的傷口總覺得心驚肉跳,這次由她自己處理,她覺得手有點發軟。

他看她遲遲不動手,問道:“怎麼啦?”

她用鑷子夾起紗布,蘸了鹽水,緊張得手微微發顫,趙義偉看她臉色發白,有點明白了:“怎麼?害怕嗎?”

她點點頭:“我是第一次單獨處理這樣的傷口。”

“讓我自己來。”他接過鑷子,把紗布往手指上一放,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讓他戰栗了一下,他一聲不吭,咬著牙繼續清洗,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不斷地冒出。她摸出手絹,輕輕替他擦著汗水。除了他的母親,還沒有女性這樣溫柔地照料過他,他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情感,連疼痛都覺得輕了。

換完藥,她扶他躺下,收拾好東西正要走,他開口了:“你坐一會兒再走吧。”

“我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