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武漢會戰 (6)(2 / 3)

城牆上麵的保安團士兵紛紛往下扔手榴彈,但是日本兵太多了,雖然被炸死了不少,活著的仍然端著槍,從堆積成山的屍體上踏過,亡命地從缺口衝了進來。關福生急忙帶著一隊官兵下了城牆,同衝進來的日軍展開了肉搏戰,試圖堵住缺口,但他們不是正規軍,沒有經過拚刺訓練,根本無法與精通刺殺的日本兵抗衡,雖然拚死抵抗,還是接二連三地倒在了日軍的刺刀下,連關福生都被刺身亡。關福生一死,保安團的士氣受挫,再也無力抵擋,剩下的紛紛向後退卻,日軍從破口一擁而進,南門遂告失守。沒過多久,東麵日軍也將城牆炸開幾道缺口,攻了進來。

還沒等徐劍聲想出應付辦法,前往北門督戰的一名軍官渾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回團部來了,一見他就叫道:“團長,北門被攻破,敵人進來了,我們怎麼辦?”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徐劍聲明白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也沒有能力等待援軍到來,毅然下令各部隊與日軍展開巷戰。然後,他召集團部人員,向他們通報了戰況,講了眼前麵臨的嚴峻情況,堅定地說道:“弟兄們,作為軍人,戰死沙場是最好的死法,我已決心與縣城同歸於盡。”

參謀長說道:“團長,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們跟著你。”

“好,大家把該燒的文件全部燒掉,跟著我巷戰。”

他對機要員說道:“馬上給師長發電。發完之後立即把發報機毀了,把密碼本燒掉。”

這部發報機是德國進口的產品,機要員一向惜如性命,養護得非常好,聽見要毀了它,心裏痛得象害了病一樣,眼圈一紅,痛苦地答道:“是。”

徐劍聲想了一下,緩緩地說道:“電告師長,城破,敵湧入。餘即率殘留部隊,與敵展開巷戰。城內官兵所剩無多,無力堵擊以待援軍。餘等決心殉國,以盡軍人天職。”

說完,他望著十幾個參謀、警衛,大家也都默默地看著他,臉上都是悲壯的表情,他的喉嚨哽咽了一下,說道:“弟兄們,來生再見了。”

安排完,徐劍聲收拾好重要文件,全部付之一炬。既抱定了必死決心,他的心情不再象先前那麼火燒火燎的急了,反而鎮定下來,帶著大家提著槍來到城南,隻見城門樓上,一麵血紅的膏藥旗正洋洋得意地飄動著。

在敵人的緊逼下,剩下的保安團士兵正節節後退,看到徐劍聲,一個滿臉血跡,頭上、胳臂上纏滿被血染紅的繃帶的軍官說道:“徐團長,敵人衝進來了,我們擋不住了,快退吧。”

徐劍聲目光炯炯,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們沒有退路了,隻能和敵人死拚!為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讓我們流盡最後一滴血吧!”

一個警衛大吼道:“跟小鬼子拚了,二十年後,咱又是一條好漢!”

“拚了!”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吼道。

“跟我來!”徐劍聲舉起手槍,大吼一聲,率先衝了上去,領著官兵在十字街口的一處掩體阻擊敵人。麵對著瘋狂衝上來的日軍,中國官兵誓死不退,咬著牙,紅著眼拚命射擊,隻想在死前多殺幾個鬼子墊背,自己就是死也死得值了。徐劍聲也舉起手槍,接連射殺了幾個鬼子。日軍突不破防線,把炮拉了上來,開始炮擊。一枚炮彈落進了徐劍聲的掩體裏,他的右腿被炸斷,身上中了十幾枚彈片,其中一塊正好擊中太陽穴,當場犧牲。他死後不到1個小時,日軍占領了縣城,城裏的中國官兵全部陣亡,醫院裏的傷兵聽到徐團長犧牲,縣城失守的消息,全部集中在一起,拉響了手榴彈自殺,寧死也不當俘虜。

宮城直哉進城之後,下令手下不許屠城。這不是他有什麼憐憫之心,而是他已接到情報,中國軍隊正火速趕來,他需要中國的民工幫他趕快修複城牆,加固工事,迎擊中國軍隊。在一個漢奸的帶領下,他派人抓來了徐文懿。徐文懿不知道日本指揮官抓他的原因,但心想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他暗下決心:不管出什麼事,絕不能當漢奸,不能做出對不起祖宗,對不起為國犧牲的老五的事來。

“你是這裏的縣長?”宮城直哉問道。

漢奸翻譯把他的話譯成了中文,徐文懿沒有開口,隻點了一下頭。

“我要你馬上給我召集一些身強力壯的人,去把炸壞的城牆修好。”

聽完翻譯,徐文懿心裏一陣驚喜,一定是自己的軍隊要打回來了,敵人才這麼心急要修複城牆,他望著翻譯,平靜地說道:“告訴他,我是中國的縣長,隻接受我的上司差遣。”

翻譯驚異地看著他,說道:“你想找死啊?”

徐文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照直跟他說。”

翻譯和宮城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又對徐文懿說:“太君說了,大日本皇軍已經占領了縣城,現在他就是這裏的最高長官,就是你的上司,他有權命令你。”

“他沒有權力命令我。我是由中國政府任命的縣長,除了中國政府,誰的命令我都不會聽。”

“嗯?”聽到他這句鐵硬的話,宮城眼裏的殺氣反倒減弱了幾分,他雖然冷酷,畢竟是個軍人,佩服硬漢,憎恨膽小懦弱的人,就像他雖然也用漢奸,心裏卻蔑視、討厭他們。看到徐文懿鎮靜自若地站在那裏,臉上沒有一絲畏懼,他反倒生出一絲敬意,對翻譯說道:“告訴他,和大日本皇軍作對,隻有死路一條。他要肯跟我合作,我會保證他的前途。”

翻譯把話翻譯完,勸道:“徐縣長,不要死心眼。這年頭活著不容易,何必非要往死路上走?中國打不贏日本,這是明擺著的事實,現在日本人已占領了這裏,中國軍隊還能把它打回去?依我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趁著這個改朝換代的機會,好好跟著日本人幹,沒準將來還能飛黃騰達呢。”

徐文懿不說話了,他懶得理這個敗類。宮城還想給他一個機會,說道:“你要知道,你不聽我的命令,就是我的敵人,我的敵人都得死。我給你5分鍾時間好好想想,5分鍾之後你不去召集人,我就槍斃你。”

5分鍾之後,徐文懿仍然穩穩地站在那裏,連腳指頭都沒動一動。宮城見他始終不肯答應,決定把全城的人集中在縣政府前麵的**場上,當眾槍斃他,以嚇唬中國人,讓他們知道和皇軍作對的下場。

**場上,300多居民含著熱淚,默默地望著他們的縣長。徐文懿鎮定地站在圍牆旁邊,1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站在他前麵。翻譯走上來,對他說道:“旅團長說,他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問你投不投降皇軍?”

“你叫他開槍吧,我寧願死也不會背叛我的國家。”

漢奸開始宣布他的“罪狀”,他一句也沒聽,隻望著人群裏的徐太太,徐太太也望著他,但是沒有哭,幹著眼,胖胖的臉上有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好像下了決心要做什麼事。“罪狀”宣布完,隨著一聲令下,日本兵舉起槍,向他開了一槍。

徐文懿剛喊了聲:“中華民國萬歲!”子彈擊中了他,在他左胸綻開了一朵血花。見縣長死得英勇,想起他平時的好處,許多居民都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徐太太白著臉,慢慢地從人群裏走出來,幾個婦女想要拉住她,被她掙脫了。一個日本兵橫槍攔住她,她看也不看他一眼,隻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讓開!”

宮城聽不懂她的話,看她這樣子,心裏清楚她是誰了,他破天荒地擺了擺手,示意日本兵讓開。徐太太緩緩走到丈夫身邊,蹲**子,用手帕輕輕擦他臉上的血跡,擦完,她站起身,猛地向圍牆衝過去,“嘭”地一聲,她的頭撞在了牆上,人順著牆壁倒了下去。

見此慘景,居民們再也忍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宮城也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翻譯說道:“按照你們的風俗習慣,好好把他們安葬了。”

殺了徐文懿,宮城決定另選縣長。翻譯給他推薦了老舉人,宮城聽說是清朝的舉人,在縣裏德高望重,很有影響力,同意了。翻譯走上前,指著老舉人說道:“你,出來!”

老人拄著拐杖出來了,他竭力挺直腰,冷然地問道:“有什麼事?要殺就殺,我等著。”

“老先生,別誤會。太君愛才,聽說你是舉人,想請你出山,擔任本縣縣長。”

“呸!”老人下死命啐了一口,頓時大怒,指著翻譯罵道:“我都七十幾歲的人了,你還要我出來當漢奸,我要當了這個縣長,我的列祖列宗在墳墓裏都不安哪。”他愈說愈氣,舉起拐杖就打,“豎子無教,我今天替你的師長教訓教訓你,你什麼不好做,要做賣國求榮的敗類!”

日本人聽不懂老人的話,因為瞧不起翻譯,看見他被追著打,竟沒一個上前製止,隻在一旁看熱鬧似的笑著看。聽見日本人的笑聲,翻譯惱羞成怒,掏出手槍,對準老人就是一槍。老人捂著胸口,搖晃了幾下,這才倒在了地上。

“爺爺!”老人的孫子痛叫了一聲,從人群裏衝了出來,一把撿起老人的拐杖,直撲向宮城,“我跟你們拚了!”

一個日本兵端起槍,狠狠在他背上捅了一刀,刺刀穿胸而過,他圓睜著雙眼,撲倒在地。人群騷動起來了,幾個健壯的漢子想要衝出去,卻被家人死死拉住了。宮城掏出手槍,對空連放幾槍。聽到槍聲,騷動的人群又恢複了平靜,一張張臉或帶著恐懼或帶著仇恨的神色,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你們聽著!”宮城發火了,瞪著一雙小眼睛,惡狠狠地說道:“誰敢和大日本皇軍為敵,他們就是榜樣!”

威脅完,在翻譯指認下,他親自用指揮刀指著吳品仁,讓他出來。吳品仁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不等宮城開口,他趕快鞠了個躬,說道:“太君,我跟他們可不一樣。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們,真的,你說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千萬不要殺我。”

聽到這話,宮城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些,說道:“那好,從現在起,你就是縣長,我要你馬上帶人把城牆給我修好,再為皇軍準備軍糧,誰敢不聽,統統殺掉!”

“是,是。”吳品仁一邊鞠躬,一邊回答。

“旅團長閣下,”一個日本軍官過來了,“據我們偵查,張一鳴的新25師離我們隻有30公裏了。”

“好,按預定計劃部署,”宮城獰笑道,“我們要好好接待這位老朋友。”

“師座!”

張一鳴勒住馬,扭頭見是機要員,問道:“什麼事?”

機要員的眼睛發紅,神色悲傷,急衝衝跑過來,遞給他一封電報:“徐團長急電。”

張一鳴一看機要員的表情,心知不妙,彎腰接過電報,看過之後,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無語。他對徐劍聲了解至深,看到這封電報,知道他絕無生還的可能,心裏悲痛難禁。一旁的孫翱麟見他眼裏淚光閃動,心裏明白了幾分,問道:“劍聲那裏情況怎麼樣?”

張一鳴的聲音低啞生澀:“日本人已經攻進城了,劍聲和弟兄們決定以身殉國,這是他最後的電報了,你看看吧。”

他把電報遞給孫翱麟,對機要員說道:“馬上給105師左師長發電,告訴他縣城已經失守,請他密切注意敵人的動向,隨時保持聯係。”

由於新25師堅守廬山時傷亡太大,薛嶽本想讓它撤出休整,另外派部隊解救長興,張一鳴不幹,他的理由很簡單,新25師確實傷亡慘重,但敵人的損失也不小,已不如早期那麼凶悍,再說長興是從新25師手裏丟的,就得由新25師把它奪回來。薛嶽同意了,又另調了105師協助他。他知道105師的師長10天前被日軍機槍打成重傷,已緊急送往香港治療,現在由副師長左淩峰代理師長。他不認識左淩峰,隻聽說他是黃埔三期的學員,就派警衛去把陳子寬叫來。陳子寬聽見師長找他,不知道有什麼急事,騎馬飛奔而來,到了張一鳴跟前,翻身下馬,問道:“師長,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