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呂德賢就起來了,217旅擔負新25師的第一線防守任務,身為旅長,這副擔子可不輕,他一夜沒有睡好。走出隱蔽所,隻見大地迷迷蒙蒙地彌漫著曉霧,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村莊、農田、道路被輕紗般的晨霧籠罩著,變得若隱若現、亦真亦幻。跟在他身後出來的衛大海看到霧氣,說道:“起霧了,不知道是霧過之後是晴還是雨,要是雨就好了,我們頭上就不會有飛機扔炸彈了。”
“但願吧。”
512團陣地上,官兵們已經嚴陣以待。為了更好的隱蔽自己,官兵們每人用稻草在身上、鋼盔上作偽裝,又拿一些竹枝樹杈插在陣地上,以迷惑敵人。9點半左右,派出去的偵察兵回來了。
“報告團長,有1000多敵人,現在正朝著我團的方向來。”?
“好,通知弟兄們,準備戰鬥。”
白少琛趴在一處壕溝裏,不時地端著望遠鏡,睜大眼睛仔細搜尋著馬路以及每一條田間小路上的動態。過了十幾分鍾,迷霧籠罩著的馬路上總算出現了一些影子,影子越來越近,他看清前麵的是一個小隊的騎兵,全副武裝的步兵跟在後麵。他叫一個機槍手過來架好機槍,然後低聲對身邊的人說道:“通知迫擊炮連,按預先測定好的射擊諸元做好準備,聽到機槍一響就放,各機槍手注意交叉掃射。其他弟兄不要忙著射擊,一定要把敵人放近了打,霧大,盡量瞄準點,不行就給我用手榴彈炸。”
日本人對這樣的霧大概也不放心,不斷地往前胡亂放槍,好給自己壯膽。孫富貴低聲對身邊的劉錦輝說道:“聽到沒有,小鬼子在瞎咋唬,他們也怕死。”
劉錦輝是第一次參加實戰,雖說平時拍著胸脯吹牛的時候覺得自己膽子挺大,這時聽到子彈破空的聲音,還是忍不住身上發抖,兩腿發軟。聽到鬼子也怕死,他反倒沒那麼怕了,舔了舔嘴唇,輕輕拉開了槍栓。
能見度不高,白少琛一直等到敵騎離陣地隻有300米時才大聲命令:“打!”機槍手扣響了機槍,隨著他的槍響,迫擊炮響了,炮彈落在了敵陣中,隨著每一聲爆炸,立即就升起了一朵煙花,炸得鬼子人仰馬翻,一匹匹戰馬淒厲地嘶叫著,不斷倒在血泊中,剩下的四處亂竄,又被機槍子彈掃中了不少。
在日軍指揮官的叫囂聲中,敵人的步兵飛快地向著田野裏散開,端著槍貓著腰,向受到攻擊的方向發起衝鋒,機槍手趴在馬路上,或躲在路邊的水溝裏,憑感覺向著前方胡亂射擊,掩護著步兵進攻。炮兵也把迫擊炮拉了上來,進行火力支援,可是漂浮的晨霧中炮兵找不到目標,很多炮彈沒在中國軍隊陣地上爆炸。
山腳下是一片稻田,日軍的步兵踩著漫過腳踝的田水,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他們穿的是厚重的豬皮鞋,豬皮吸水快,越變越重,水下的爛泥又鬆軟,陷進去要費力才能拔出來,所以鬼子行動笨拙,進攻速度明顯減緩,有些鬼子索性脫掉皮鞋,光著腳以加快速度。中國官兵們都眯著眼睛,極力瞄準前麵的敵人。等敵人離前沿陣地不到100米了,白少琛才下令:“給我狠狠地打!”
步槍一起響了,可是由於霧氣,步兵不容易瞄準敵人的要害,無法形成有效的阻擊,雖然機槍手拚命掃射,敵人還是越逼越近,不斷舉起手裏的槍往前射擊。
劉錦輝趴在戰壕裏,望著前方的敵人麵目越來越清晰,心裏有些發慌,手忙腳亂地放了幾槍,也不知道打沒打中敵人。正在填子彈時,一顆迫擊炮彈尖嘯著在附近爆炸了,他本能地抱著頭縮成了一團,隻聽見旁邊好像有人慘叫了一聲,因為緊張也沒顧得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是排長的聲音,扭頭一看,果然是薛燦,他的右臉頰被炸傷,臉上、嘴裏滿是鮮血,他往外一吐,竟吐了幾顆牙齒出來,衛生兵跑過來想扶他下去,他搖了搖頭,示意包紮一下就行了。離他1米遠的地方,一個士兵背靠著戰壕坐著,額上插著一塊彈片,手捂著脖子,大概有彈片劃到了他的頸部動脈,鮮血從指縫中湧出來,順著他的身體往下流,一直滲到他身下的土裏。他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看樣子已經死了。
這個士兵是劉錦輝的同鄉,一起參加壯丁訓練,一起入伍,又正好分在一個排,平時好得像一根藤上結的兩個瓜。見他死了,劉錦輝的眼睛突然變得血紅,一股強烈的複仇欲望從心底升了起來,連恐懼都忘掉了。他死死咬著牙,端起槍,眯起眼睛,瞄準了一個身體結實得像熊一樣的日本兵,那日本兵跑得很快,也很有經驗,並不是沿直線往前衝,而是順著地形跑,晃來晃去的不容易瞄準,他瞄了半天,一直等到連對方的五官都看得很清楚了才終於對準了目標,他狠狠扣動了扳機,不想對方正好向右一拐,沒能擊中左胸,隻擊中了左臂,那個日本兵踉蹌了一下,繼續亡命地衝了上來。雖然沒有打死敵人,這一槍還是讓他信心倍增,他端槍再次瞄準,這一次打中了對方的臉,日本兵搖了一下,倒地不動了。孫富貴看到了,大聲對他喊道:“好小子,還行,就這麼打。”
喊完,他看到了日軍的一個機槍手,那是一個矮小粗壯的家夥,沒戴鋼盔,光著頭,頭上纏著一條白布帶子,在額頭正中的地方印著一個紅球,像貼了一塊膏藥,他正抱著機槍在田埂上邊跑邊射。孫富貴舉起手槍,對準他額上的紅球喊了聲:“瞄準靶心,打!”隨著子彈射出,隻見他往後一仰,重重地栽進了旁邊的水塘裏。
敵人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靠近小溪了,突然,奔跑著的鬼子紛紛發出“啊”、“啊”地叫聲,尤其是光著腳的叫聲極為痛楚,他們踩上了隱藏在水田和草叢裏的竹釘,銳利的竹釘穿破了他們的腳,痛得高聲大叫。有個光腳的日本兵左腳腳心被刺中了,痛得雙手抱著腳亂跳,不想一下子跳到了另外一根竹釘上,右腳被刺穿,頓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倒黴的是那裏還有一根竹釘在等著他。
跟在後麵赤腳的鬼子不敢再上了,紛紛躲避穿鞋。穿了鞋的也害怕竹釘刺穿鞋底,不敢奮力奔跑,攻擊無形中便減弱了。中國軍隊輕重機槍、步槍予以迎頭痛擊,很快就把日軍這次衝鋒打退了。
受挫的敵人並不甘心,又接連發動了幾次攻擊。在第四次攻擊時,由於霧已逐漸消散,能見度大增,日軍的炮火更猛了,加上竹釘大部分被敵人踩斷,鬼子兵的攻擊明顯加強。眼看著一些鬼子已經衝進了小溪,官兵們紛紛放下槍,開始投擲手榴彈。一顆顆手榴彈飛出去,落在了山下的小溪裏、水田中,霎時水沫亂飛、泥漿四濺,鬼子兵接二連三地栽倒下去,後麵的見中國軍隊的手榴彈密集,不敢再衝,掉頭往後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