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天清晨,陳子寬走出隱蔽所,來到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向著山頂爬去。雖然一夜未曾合眼,但高度緊張和興奮,他依然沒有絲毫倦意。到了山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天氣好,能見度非常高,他舉起高倍望遠鏡,仔細觀看一線陣地。開戰以來,他承受了巨大的壓力。217旅官兵拚死抵禦,一直堅守了兩天,陣地前滿是敵人的死屍。陳子寬為自己的部下感到自豪,同時也很心痛,217旅傷亡慘重,減員已達1800人。昨天晚上,他命令呂德賢,217旅已經完成防守任務,迅速撤離一線。部隊還沒撤完,敵人卻發動了大規模的夜間襲擊,512團一營營長程剛主動請纓,把一營留下來阻敵。這次夜襲,敵人顯然誌在必得,偷襲沒能成功,就打照明彈,把中國軍隊的陣地照得猶如白晝,讓炮兵能夠準確地發現轟炸目標,有力地配合步兵作戰。現在,一營方向依然槍炮聲不斷,官兵們還在攔擊敵人。
回到師部,他顧不上吃飯,立即要通了一營的電話:“一營嗎?我是陳子寬,叫你們營長接電話。”
接電話的是副營長劉傳厚,他因為受傷被留在了營部守電話,聽見是師長,他回答道:“師長,我是劉傳厚,營長到前沿陣地督戰去了,不在這裏。”
陳子寬聽見電話裏槍聲激烈,問道:“你們還撤不下來嗎?”
“師長,我們已經完全把敵人牽製住了,隻要不撤,在這裏堅持得越久,給後麵部隊爭取到的時間就越多。”
“不要守了,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且完成得很好,我現在命令你們立即撤離,不得有誤。”
他一直關注著一營的情況,但那裏始終炮聲不斷,想來敵人把一營咬得很緊,他們撤退困難。過了兩小時,槍炮聲好像稀疏了,他正想打電話去詢問,張一鳴進來了,他趕緊站起身迎上去。
“子寬,這裏的情況怎麼樣?”張一鳴雖說已是軍長,畢竟新25師是他嘔心瀝血帶出來的,是他的起家部隊,他不能不關心,所以一直都在密切關注前方的動態。
陳子寬看著他的長官,張一鳴沒戴帽子,露著濕漉漉的頭發,身上的衣褲不僅濕透了,還有明顯的泥痕,左臂纏著紗布,紗布已經被血浸透了,染成了紅色,樣子顯得有點狼狽。他顧不得回答,關心地問道:“軍座,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出什麼事了?”
“沒事,路上碰到敵人的飛機了。”想起先前的那一幕,張一鳴心裏還有點窩火,他帶著他的衛隊趕來時,正好遇到2架日軍的戰鬥機。那一帶全是收割過的稻田,沒有藏身之處,日本飛行員大概發現了什麼特別的地方,追著他們俯衝掃射。他的左臂挨了一槍,馬也被打傷倒在地上,把他甩出去,掉進了路邊的荷塘裏,密密的荷葉擋住了他,沒被敵機發現,使他幸免於難,不過荷塘水淺,他出來時渾身沾滿了惡臭的爛泥,顯得狼狽不堪。他可不願意讓部下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到附近的一條小溪裏徹底清洗了一番,趙義偉想把自己的衣服換給他,他執意不肯,隻得罷了。
陳子寬問道:“你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我派人去找個軍醫來。”
趙義偉說道:“我已經派人去了。”
“多事,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傷得不重嘛,就一點皮外傷,用得著叫軍醫嗎?自己上點藥就行了。”張一鳴確實不高興他去叫軍醫,軍隊裏人多口雜,消息多傳幾次就會走樣,萬一傳成軍長重傷,那會擾亂軍心,影響士氣的。
“軍座,你的傷口弄髒了,得讓軍醫來消消毒。”
“趙副官說得對,傷口感染了很麻煩。”陳子寬叫勤務兵去拿了自己的衣服來給軍長換上,把濕衣服拿去烤幹,然後請張一鳴坐下,親自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說道:“軍座,喝口水暖暖身子。老實說,這裏太危險了,你不該來。”
“我這不是沒事嗎?你放心,我命大,死不了。還是說說你這裏情況怎麼樣?”
“日本人飛機、大炮的轟炸密度大得很,我們的傷亡不小,一線的217旅減員已經達到1800了,我已命令他們退到2線。”
“你們還要堅守兩天,有信心嗎?”
“放心吧,軍座。新25師就是打殘了、打光了,也會站著,決不會趴下!”
張一鳴當然放心,自己帶出來的隊伍,有什麼樣的特性還能不清楚。他知道沒有他的命令,部隊就是要打完了也不會後退半步。
警衛帶著徐澤遠來了,徐澤遠把藥箱放到桌上,然後解開張一鳴左臂上的紗布,隻見上麵一條4寸多長的傷口,傷口上撒的雲南白藥大部分已經被血衝掉了。他小心地用酒精清洗著傷口,發現傷口很深,不僅肉被鏟掉了,連骨頭都被打出了一道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