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街，她還記得有一家甜品店，老板是個胖乎乎的小胡子。每次去的時候，她都會趴在漠天離耳朵上說：阿漠阿漠，等你那麼老那麼胖的時候，你也留那樣的胡子好不好？
那條街，她還記得有一家絲綢店，她進去買過一件粗布裙。從未有過的新鮮感讓她纏著漠天離不停地問“阿漠阿漠，我穿這種衣服好不好看”，他沒有說話，但是她卻看到了他眼底的驚豔，為此暗喜了好多天。
還有那條街，有一家賭坊。有一次她換了男裝偷跑出來，因為好奇溜了進去。漠天離找到她的時候，臉黑的像鍋底一般。那次，她纏了他好多天，他才跟她說話。
還有那裏，那裏，和那裏……
為什麼，為什麼這整個京城都是她與他的回憶，她那麼恨他，為什麼還會將這些記憶留的那麼清楚？為什麼如今重新走在這條條街道上，她滿腦子都是前世的快樂、無憂、喜悅、還有甜蜜？
為什麼？在她那麼恨他的時候，她想到的，會是這些？
因為孩子嗎？因為孩子就要沒了，她不想讓這個孩子走的太過傷心，所以就盡量去想那些快樂的事情嗎？
可是孩子，那些快樂的事情，全都跟殺了你的那個劊子手有關，你知道了後，會不會更加不快樂？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陽光刺得武晴流了更多的眼淚。她仰頭站在這一世繁華之間，感受著人來人往，人聚人散，感受著她的孩子，一點一點離開她，離開這個世界。
“姑娘，你怎麼了這是？”
有好心的大嬸上前詢問，武晴淒然一笑，推開：“大嬸，我沒事，我隻是，被舊傷咬了一口，好痛而已……”
對，那毒蛇一般的舊傷，刻骨銘心的舊傷，咬在心上，好痛……而已！
抬腳，武晴最後一次回頭看了這一派繁華，將淚水咽進腹中。
從此之後，這些回憶，徹底抹去，卿想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娘娘？”
一聲熟悉的呼喊，帶著驚訝，武晴緩緩移了視線看過去，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走到了臻王府。
嗬，怎麼會來這裏？裴慕非都已經說了，不想再跟她有牽扯了啊！
“夏周，對不起，我隻是路過，隻是路過而已……”想起裴慕非可能會有的冷漠眼神，武晴忽然就很害怕。她怯懦地後退，一步步退開臻王府的大門，裴慕非不要她了，連他都不要她了，她還來幹什麼？她還來幹什麼？
“天哪，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夏周在看到武晴一身宮女服的時候已經很驚訝了，再往下一看，那白色宮女服上的淋漓血跡，幾乎染透了整個裙裾：“娘娘，您受傷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夏周，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走到這裏來……”夏周越往前，裴慕非那冷漠的眼睛就在腦海中越飄越近，武晴驚慌地像個犯錯的孩子，她不斷退後不斷推開夏周，慌亂地搖著頭：“裴慕非說了，不想再管我的，他說了，他厭煩我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那帶著淚珠滴落的話語砸進夏周心裏，讓他一陣不忍。他抬頭看了看臻王府的大門，又看了看武晴那血跡不斷加深的裙裾，一個咬牙，上前抱起武晴說了聲“娘娘，冒犯了！”，就大步踏進了臻王府。
“不要，不要去找裴慕非，他厭煩我了，他討厭我了，不要去找他，不要……”武晴在夏周懷裏不停掙紮著，可是越是掙紮下腹湧出的血水越多，那小腹湧上來的疼痛就越來越讓她難以呼吸，到最後，她隻能低喘著靠在夏周懷裏，有氣無力地重複著：“他說，他討厭我……”
“王爺，屬下在門口看見了賢妃娘娘，快看她這是怎麼了？”夏周抱著武晴直接飛奔進了裴慕非的房間。
“晴兒？”
武晴聽到了裴慕非驚慌至極的呼喊，然後，她看見了他驚慌失措的眼眸。
他驚慌失措了？
那個一直風淡雲輕的裴慕非，因為她，而有了這種眼神嗎？
心裏忽然就鬆懈了下來，武晴在墜入黑暗之前，聽見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說：你看，原來，他還很緊張你，他並不是真的討厭你！
而彼時，臻王府外的一條胡同拐角處，一個身影正站在那裏，陰影打在他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看到那人弓腰扶著的牆上，一大灘一大灘黑色的印跡，像是奈何橋邊開落的彼岸花，每片花瓣，都是遊魂的蕭索，悲惋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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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晴在睡夢中就感覺好溫暖，她感覺自己被包裹在一處暖融中，那暖融細細的嗬護著她，讓她覺得好安心，連小腹的疼痛都不那麼磨人，都不那麼讓她難過了。
似是睡了很長時間，又似才睡了一會兒，武晴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的裴慕非。
原來，那處溫暖，是來自於他。
“醒了？”與記憶裏的溫雅一致無二，隻是那溫眸中有難掩的疼惜在裏麵，裴慕非看著懷中的人兒，輕聲問道：“可還痛？”
輕輕搖了搖頭，雖然確實還是很痛，但武晴隻是笑著看著裴慕非，低聲說了句：“裴慕非，我們……好久不見！”
裴慕非臉上的溫和一滯，那眸子裏的疼惜就變成了歉疚：“對不起，如果……如果我不選擇逃避，你就不會這樣了！”
“孩子已經沒了是嗎？”武晴輕輕將手放在了小腹上，那裏的那個生命，她才剛知道他的存在，就沒了。
“你……別太傷心，他跟你無緣，強求也沒用！”裴慕非歎了口氣，緊了緊手臂，試圖以給武晴更多的溫暖。
這一刻，兩個人緊緊相擁，無關感情，他們都知道，這個擁抱，隻是單純地想給彼此一些溫暖罷了。
許久，等腹中的疼痛漸漸消失之後，武晴才抬頭問道：“那段時間……為什麼不見我？”
手臂一鬆，裴慕非放開了武晴，那溫和的眸子裏多進了一絲閃爍，似是在逃避什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