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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海二少坐在病床上,單憑一隻手與食盒做著鬥爭。

另一隻手打了厚厚的石膏,纏了幾圈紗布,掛在海二少脖子上。驚魂未定加之手腳不便,莊大少硬是把海二少瞧出了單薄瘦弱、楚楚可憐的樣子。

剛剛送來醫院時,陣仗大得仿佛海二少馬上就要斷了氣,需要立刻搶救。待大夫和護士小姐拿著急救器械匆忙跑來,才發現隻是海二少哭出了山崩地裂的架勢,並沒有危及生命的傷口。大夫本做好了從閻王爺手裏搶人的準備,一看這情況,便語氣不大好地告訴莊大少並無大礙,無需小題大做,讓海二少坐著等一會兒,馬上給他做檢查,誰知眼前這年輕人仿佛不知羞似的,哭聲更大了,嚷嚷著不能等了疼死了,還讓護士小姐給他打止痛針。

大夫頂瞧不起吃不了痛的男人,覺得怕疼是娃娃才有的特質,遂對海二少道:“別哭了!止痛針不能亂打,你忍著點兒,很快就給你治病!”

海二少正哭得暢快,冷不防被凶大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停止了哭聲,一個哽咽剛剛上來,被強行壓下去,整個人顯得更加可憐。大夫太凶,海二少不太敢跟他說話,於是抬頭望向莊大少:“很快是多快啊?我特別疼。” 語畢又一顆眼淚掉下來,又顧忌著大夫的話,沒敢接著哭。

莊大少道:“大夫,請給他開間病房。”

“這個傷可不需要住院。”

“他疼得厲害,或許是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傷,讓他休息一會兒,我們再走。”

凶大夫見莊大少不卑不亢,彬彬有禮的樣子,也不好再冷言相對,吩咐護士小姐開了病房,又領海二少進診療室做檢查。

海二少典型的欺軟怕硬,剛剛被大夫這麼一說,疼也不吭聲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讓大夫往自己的胳膊上石膏。

凶大夫自言自語:“你們這些小公子,都是被慣的,我做醫生這麼多年,越是細皮嫩肉的大戶人家孩子,越是矜貴,一點點小傷都像天塌了一樣。”

海二少在心裏頂嘴,我可骨折啦,骨折怎麼能算小傷!

大夫又道:“外麵那個是你哥吧?肯定從小寵著你呢,還‘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傷’,你是前朝太子嗎?我見的病人多了,人家窮苦人家的孩子,傷得比你重的也有,可從來沒像你這麼嚎過。”

海二少:……

“大夫。”

“嗯?”

“你認不認識一個人?姓孫,早年在十裏鎮唱青衣的。”

“不認識啊,怎麼了?”

海二少沒敢開口,心裏道,你損人的技巧也許與我三娘師出同門。

止住了哭,也打好了石膏,海二少頂著紅紅的眼圈坐在病床上發呆。

莊大少心懷愧疚,終於體會了一把海二少出獄時對自己的感激,坐在病床邊不知如何是好,隻想著要給些什麼最好的給他,可怎麼都好像代表不了自己的謝意。海二少平時張牙舞爪的,進來也不知走了什麼黴運,宛如一株小花渴極了水,卻被霜打得垂頭喪氣,顯出了病懨懨的樣子。別人口中的紈絝子弟,卻在危機時刻,第一時間保護自己,還因此受傷,莊大少內心頗有觸動,於是連語氣也變得更柔和,不料開口卻沾染了海家固有的暴發戶習氣。

“二少,你想要什麼,隻管跟我說。”

海二少聽罷,思考了片刻,道:“莊大少。”

“嗯。” 莊大少好脾氣地應著,心想這人要什麼自己都可以補償給他。

“你幫我把德興食府的八寶鴨打包一份回來吧,現在我痛也止住了,傷也治了,我肚子餓了。”

莊大少:“……還有別的嗎?”

海二少搖頭:“沒有了,暫時沒有什麼想吃的了。”

不一會兒司機就提著食盒進了病房。海二少看著眼前冒熱氣的美食,心情也好了不少,拿起湯匙想著趁熱開吃。

鴨肉表皮香酥,又與糯米一同包裹,在熱氣裏蒸過,配料是綠的豌豆紅的蘿卜,令人食指大動。海二少吞了口水,卻發現要舀起一勺美味要比想象中困難得多,來來回回試了兩次,便老老實實向莊大少求助。

“莊大少,你能不能幫我扶著食盒啊?”

莊大少索性接過湯匙,挖起飽滿的一勺,遞到海二少嘴邊。

海二少不跟他客氣,張嘴大口大口吃起來。短短一天,大喜大悲,受了驚嚇,又哭了許久,情緒平複下來就覺得肚子空蕩蕩,於是八寶鴨顯得尤為香甜可口。

“莊大少,剛剛大夫問我,你是不是我哥呢。”

莊大少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你答什麼。”

海二少抬抬下巴,示意莊大少繼續喂。

“糯米飯多點兒,我不要鴨肉了,我說是呀,比大哥對我還好呢。”

莊大少笑道:“這會兒不怕你大哥說你沒良心了?”

海二少腦海中又浮現海洗榮冷冰冰的臉,打了個寒顫,感歎似的道:“我哥要是有你一半溫柔就好了,他從小到大老是凶我。”

莊大少覺得心滿意足,更加用心當喂飯工,直到海二少拍著肚皮說撐了才作罷。

休息了一下午,兩人坐上小汽車,踏上了回十裏鎮的歸途。啟程前,莊大少特意找大夫開了止痛藥,在大夫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裏淡定道謝,轉身倒了杯溫水讓海二少服下,這不,一路上海二少昏昏沉沉,也分不出精神來覺得惡心想吐了。腦袋隨著車的微微顛簸頻繁換方向,莊大少擔心他一不小心再落了枕,便輕輕地撫著海二少的腦袋,使他靠上自己的肩膀。海二少也睡得越發安穩。

路邊的暗黃路燈從車窗外一盞盞掠過,光影輕輕撫摸海二少沉睡的臉龐,汽車裏充滿著令人安心的靜謐。莊大少不由得也有些恍神,思緒如同在海底漂浮的細沙,抓不住具體形態,隻覺得呼吸也緩慢了下來,身旁這個人,雖然長得一副俊俏公子哥的模樣,卻還是個小孩;明明貪玩不務正業,卻又難得善良,並不讓人討厭,或許假以時日懂事成長,曾經看不上他的姑娘要後悔的吧,莊大少在腦海中幻想這人真正成熟起來的樣子,不自覺地微微揚起了嘴角。

夜晚的道路靜謐深邃,誰也沒有發現莊大少此刻內心的柔軟與觸動,也沒有誰發現海二少因為睡得太沉而把口水流到了莊大少的肩上,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那麼可愛,讓人心醉。

24.

汽車駛入十裏鎮已是深夜。

被莊大少低聲喚醒的海二少隻覺得眼皮壓著千斤重,思緒飛往萬裏以外,很久沒有回過神。身邊的莊大少含笑看著自己,海二少有些不自在。正想用手搓搓臉,一陣劇痛惹得海二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剛睡醒,一時間倒是忘了自己的手受了傷。

莊大少出聲提醒:“手還傷著,不要亂動。”

海二少隻得愣愣點頭。

莊大少又道:“一會兒到家,睡覺之前記得再吃一片藥,翻身少些,不要壓到手了。”

海二少卻有些為難:“莊大少,我能在你家住一晚嗎?現在這麼晚了,我三娘尾椎骨還沒好,見我傷成這樣,指不定要忙成什麼樣呢……”

莊大少沒有立即答應,坐在位置上並不發言。

海二少在莊大少麵前臉皮是越來越薄,話說出口才發現有不妥,看莊大少的樣子想必是十分為難,在沉默中,一秒被拉得尤為漫長。海二少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品嚐到了後悔的意思,覺出了難得的窘迫,忙道:“還是不麻煩了不麻煩了,我直接回家就行。”

語畢又不好意思看莊大少,轉頭望向窗外,有些人家種的藤蔓鋪滿了牆垣,有幾簇小花靜靜地開著,月光下的籬笆在地麵上拉長了影子,偶爾有兩聲野狗叫,可並不打擾夜晚的寧靜,月光籠罩著十裏鎮,光線如同細水一般從莊大少的名牌汽車外殼上慢慢流淌,海二少恍然間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莊大少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