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二人交談之時,無極道人手持拂塵也走了進來,他的身邊依舊跟著那具曾經被問月孤刃削下過腦袋的陰屍羅刹。
“貧道見過刀皇。”無極道人笑了笑,衝問月孤刃打了個稽首禮。
“噢,是無極道長啊,你已經從淮安縣回來了嗎?之前真是多虧你襄助,不然那靜世觀中那麼多僵屍可不好對付。”
問月孤刃冷冷地斜睨了一眼這個假仁假義的道人,若非顧忌著還需要借助對方的力量對付已成活屍的魏臨風,他或許早就想要殺人滅口了。
無極道人輕捋胡須,說道:“刀皇您也知道,貧道此次去淮安縣不過是為了查明到底是誰毀了我辛苦布下的四方地煞陣。所幸不負此行,貧道已經知道了是誰做的。所以特意來此與刀皇您打個商量。”
“商量?商量什麼?你們道門那些事,我可沒有興趣。”問月孤刃音聲一沉,孤傲之色頓時輾轉眉間。
“嗬,這件事並非隻牽扯到我道門恩怨。貧道經過調查得知,那指點眾人毀去我四方地煞陣的道士正是靜世觀中的漏網之魚,也是你們想找的那個帶著前任刀皇屍身的小道人。”
“所以,道長你想如何?!可不能壞了刀皇的大計。”林振道唯恐無極道人會插手他們對付魏臨風之事,頓時板起了臉。
無極道人一揮拂塵,目光略略一垂,神色甚是澹然。
“如果貧道沒有猜錯,一直以來纏繞刀皇您的怨氣乃是來源於前任刀皇。”
“你……”林振道他們雖然需要利用無極道人,但是關於毒害魏臨風這等卑劣之事,卻是不會向對方提及,如今被他一言點破心中忌諱,便是向來沉穩的林振道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倒是問月孤刃早就看出了這個道貌岸然的老家夥與他們乃是一路貨色,他冷笑一聲,施施然坐了下來,不以為意地說道:“你說的沒錯。其實,弄死前任刀皇的人就是本座。”
無極道人抬起頭來,那雙精明的老眼之中閃爍著貪婪而狠毒的光芒,他像是早就看穿了這個俊美卻陰冷的男人。
“江湖的恩怨與貧道無關。請刀皇放心,您的事情貧道絕不會置喙。隻是前任刀皇怨氣這麼重,想必早已被那該死的小道士煉成了一具極品的活屍。所以,若是刀皇您想徹底擺脫對方的糾纏,不如讓貧道收了他以為己用。反正,他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你也不可能再殺他一次。”
問月孤刃並未直接回答無極道人,他拿起茶杯淡淡地啜飲了一口,那雙冷凝的眼中一絲複雜的情愫悄然淌過。
他和魏臨風之間,仇與怨,恨與愛,總該有個了結。
因為被官府通緝,元四並不想在靜世觀附近多做逗留,他既然已知曉是誰害了自己的師父師兄,隨即帶著阿呆往地處螟蛉溪畔的刀皇宮而去。
此去刀皇宮尚有數日路程,元四不敢輕易住店,唯恐會被人發現行蹤,隻好一路上和阿呆餐風露宿。
隻不過此時的阿呆已非當初那具冷漠而疏離的僵屍,他少有地坐了下來,隻是為了讓火堆邊的元四不要感到那麼寂寞。
“沒想到蘑菇烤起來也這麼香。”元四看著手頭那串逐漸發出焦香的野蘑菇笑了笑,他雖然平日裏總嚷嚷著想吃點好的,可是他終是不能違背了修道之人茹素的習慣。他不會忘記,自己是靜世觀的羽真人的關門弟子,是一名道士。
“你要不要嚐點?”元四拿起蘑菇吹了吹,遞向了阿呆,自從上次阿呆破天荒地吃了糖葫蘆之後,他就愈發將對方當作活人一般看待了。
阿呆當然不會吃這種東西,他搖了搖頭,暗紅色的眼緩緩地閉了起來。
元四的心情好不到哪兒去,他沉默地吃完了幾串烤蘑菇,又喝了口山泉,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山泉太冷,寒徹心扉。
元四扭頭看了眼阿呆,握住了對方的手,荒野太過僻靜,他忽然想聽聽阿呆的聲音。
“阿呆,之前我一直在勸你放下仇恨,可現在我卻要帶你去報仇,你會不會覺得我……我太自私?”
——那不一樣。我已經是個沒希望的死人了,沒有你的話,我大概會在那具棺材裏被蟲蛇啃齧到隻剩白骨。我被關在棺材裏的時候,的確滿心怨恨,想要報仇。可想想終究這是我自己造下的孽,若我沒有一開始對問月孤刃起了愛慕之心,不顧他意願將他強留在身邊,或許我們還可以以刀論友,不至互為仇讎。可你不同,你的師門並非作惡之輩,問月為一己私恨戕害無辜,這就是他造下的孽。人若造了孽,終歸要償還,你找他報仇,天經地義。
阿呆的聲音通過兩人的身體接觸傳到元四腦海中時,他轉過了頭,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那雙被鮮血浸紅的眼在夜裏有多麼駭人,所以他隻是閉著雙眼,不去看元四。
從一開始的一聲不吭,到偶爾會應付自己幾個字,再到現在願意如此苦口婆心地勸說自己,對於元四來說,阿呆真是變了許多。
“你說的這些和師父教我的都不一樣。不愧是快意江湖的刀皇。好,既是蒼天無眼,我也不妨隨你入一回江湖!”被阿呆這麼勸慰了一番,元四心頭一陣豁然,爽朗地笑了起來。
明亮的月色之下,他瞥到阿呆麵上之前被玄天神咒燒傷的肌膚似乎有腐壞的痕跡,頓覺一陣心疼。這些日子,他隻忙著靜世觀的事情,竟是忘了替阿呆好好保養下這具身體,而對方那呆頭呆腦的個性隻怕也不會主動對自己提及。
“呃,這些時日忘了給你塗抹生陽水,你的身子似乎有點開始腐壞了。”元四邊說邊轉身去找包裹裏的生陽水,這東西對阿呆來說極為重要,對方出土時日尚短,還需慢慢養煉才能成為一具完美的活屍,若無此物維持屍身不腐,隻怕遲早會爛成一堆骨架子。
果然,阿呆對自己這具腐敗的身體並不甚在意,他抬手一看,這才察覺自己鐵青色的肌膚果然裂開了。
元四旋即幫阿呆脫了蔽體的衣物,將生陽水倒在一塊布巾上之後,這才開始一點點塗抹到對方身上。
“上次差不多就在這種地方,你吸收了太多太陰之力,居然炸了,跟著我一通狂追,那一次可是把我給嚇壞了。”
元四用沾染了生陽水的帕子溫柔地擦著阿呆的胸膛,對方的左胸上有一道縫補得密密麻麻的傷口,那是當初羽真人在知曉阿呆因為吸收太陰之氣過多而炸過後,為他埋下血符所留下的傷痕,當然阿呆身上的傷痕不止這一處,更多的是問月孤刃當年刑求他時留下的。
——有這回事嗎?我完全不記得了。
阿呆溫順地垂著頭,那雙紅眸悄然地睜了開。
“你不記得了?不會吧!我的初吻可就是為了壓製你體內的陰煞氣就這麼犧牲的!”
元四故作大驚小怪地嚷嚷了起來,他分明聽到對方的言語裏似乎帶著一絲笑意。
與此同時,元四的手往下一滑,帕子已經擦到了阿呆的小腹。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阿呆那把冷冽低沉的嗓音裏浮沉著一縷大相徑庭的溫柔,他仰起頭,貪婪地吸收著太陰之力,生魂與腐體在這一刻最是融合。
元四手中的活兒並沒有停下來,他擦完了阿呆的腰腹,手自然而然地要往下移去,不過那裏對所有的男人來說都是個太過敏感的地方。
以前元四心中對阿呆並無雜念,倒是隨隨便便就擦了,可現在他對阿呆已經有了別樣的情感,這樣一來,反倒是束手縛腳,不太好意思動手。
“唔……看你吸收太陰之力吸收得很開心似的,今晚可不能又炸了啊。”
元四一邊調侃著阿呆,一邊已經開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阿呆綿軟的男根,這東西便是這麼軟垂著,也似是比他那根大了不少,委實叫人羨慕。
已經與元四締結下了血符的阿呆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輕易發狂,一具被煉養得恰好的活屍,適當的太陰之力對他們來說不無裨益。
配合著生陽水的效果,阿呆之前還有些腐壞的身體在月色之下像是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突然,他一把抓住元四擦拭在自己下身的手。
正在專心保養著阿呆的元四猛地一驚,他驀地想到自己上次被阿呆奪去了初吻,這一次,可千萬別被對方奪去自己童男之身的貞操才是!
“呃,阿呆,不,不可以。現在還不行……我還沒有準備好……”
雖然元四對阿呆已生出了愛慕之意,但是對他來說龍陽之好畢竟和他一開始的人生目標大相徑庭,他還未能完全敞開心扉安心做個斷袖之人;況且阿呆現在這副模樣看上去還是太過可怕了一些,不僅通體鐵青,而且經過上次玄天神咒的傷害之後,對方的臉上、身上皸裂的傷痕一直沒有消散,如此一來更添了幾分猙獰的修羅之相。元四即便心存愛慕,又如何敢和鬼相森嚴的阿呆有更進一步的肉體之親?他隻願一人一屍相伴一世就好。
——別動,有東西過來了!
皎潔的月輪被不知哪裏飄來的雲翳悄然掩蓋了起來,斑駁的月影倏然消失,樹林中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一片黑暗之中,唯有阿呆那雙血色的眼卻是亮得瘮人。
他一手將元四護在身後,做出副高度戒備的架勢,冷冷地盯著逐漸逼近的一團黑影。
“看樣子我們猜得不錯,你們果然會走這條道。”
說話間,無極道人已緩緩從樹林裏走了出來,他的身後,不僅站著他所養的陰屍羅刹,還有十多具腐敗破爛的屍器。
“閣下是何人?”元四有些吃驚於在修煉一道上也算頗有小成的自己竟未能發現這些僵屍的存在,又見來人和自己同出道門,一時疑惑重重。
無極道人隨手一甩拂塵,微微笑了起來:“貧道法號無極,算起來可是你的師伯。”
“師伯?!我怎麼沒聽師父說過有你這樣的師伯。”元四詫異道。
隨著雲翳移散,月光再次照落在林間,他這才打量起了無極道人身後那些僵屍,隻見那些僵屍身上像是被灑滿了鮮血,活人的血氣會遮掩住僵屍本身的死氣與煞氣,也難怪自己一時未能察覺。然而以活人的血氣掩蓋僵屍的氣息,對於正統的養屍者來說,乃是禁忌之術,至少在靜世觀中是決不允許的。
“嗬,你不知道的東西多了去了。不過,你也不需要知道這麼多。隻可惜了那麼好具活屍啊,被你養成這個樣子……還是把他交給老夫吧!”無極道人看元四長得一副青澀稚嫩的後輩模樣,又見那具極品活屍的身上竟出現了些許腐壞跡象,更是篤定麵前這年輕的道人不學無術,暴殄了養屍界的天物。在他眼中,元四麵前那具渾身鐵青、目泛紅光的極品活屍儼然應該歸屬於自己這樣法力高深的天師。
無極道人拂塵往前一指,他身後的群屍聞聲而動,猛地向元四撲了過去。
而阿呆自然不可能讓這些家夥傷害到元四,因為體內血符,他與元四之間已是日漸默契,不等對方有所吩咐,他已抬手將那些不堪一擊的腐屍打翻在地。
阿呆出手剛猛無比,每一擊都能準確地搗碎腐屍的心髒部位,讓他們瞬間骨肉盡散化作了一攤白骨。
無極道人見狀也不著急,他隻微微一笑,口中念念有詞繼續催動著腐屍上前纏住阿呆,而緊跟在他身後的羅刹則趁著阿呆被纏住之時,直接殺向了元四。
元四見那凶屍撲來,正待驅符作法,可就在他要念咒施法之時,阿呆突然少有地爆發出了一聲悶吼,魁梧的身形一下凝滯住了。
隻見一道寫滿了血咒的紫色符紙正穩穩地貼在了阿呆的額上,想來正是此物鉗製了對方的行動。這可讓元四大吃了一驚,要知道,就連自己的師父羽真人也無法用咒符製伏與自己締結了血契的阿呆!與此同時,羅刹也趁著元四分神之際將他摁在了地上,不過或許是因為聽命於主人,他並沒有立即張口咬斷元四的脖子,隻是森森然地盯著這個即將成為自己血食的獵物。
“阿呆!”元四此時已顧不得自己亦是身犯險境,看著朝阿呆步步走近的無極道人,他焦急地大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