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璧一覺睡醒,盯著床頂看了一會,也未曾叫人過來,便自己扶著床坐了起來。隨手拿了件衣服披上,他走到窗戶邊,伸手推開了一條縫隙,便見著後麵的院中的謝鬆。
那人手上拿著一根樹枝,一招一式練習著天劍門的劍招。
那根樹枝不知是被從樹上折下還是被風吹落的,隻被謝鬆握在手心裏。
他出手的一招一式看不出氣勢。陸沉璧望過去全是死氣頹唐,配合極了這滿院落葉枯黃。
陸沉璧知道他心裏所想,知曉他想報仇,但是現在全無頭緒,總是胸中千分仇萬分恨,謝鬆也隻能囿於一小院中。
他站著看了一會,直到窗外的風將身子吹到冷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才放下窗,轉身回了床上。
他不曾習武,比不得謝鬆還有手刃仇敵的機會。陸沉璧親眼看著家人離世,溫熱的血粘在在身上,像是要灼燒他一樣。
又過了些時候,秦霜進來時候,便見陸沉璧坐在床邊上,眼垂著看著一處發呆。
“怎麼今日起得這樣早?”秦霜問?
“睡不著就起了。”陸沉璧道。
秦霜走過去伸手摸了下他的手,隻覺手觸之處一片冰涼。
“沒事,我不冷。”陸沉璧拍了拍她的手。
秦霜沒接話,隻是出去了一趟,又端了一盆熱水回來。她拉著陸沉璧的腳泡進水裏,沉聲道:“謝鬆來之前,你從未有過這樣,萬事自有注定,想太多也是於事無補。”
陸沉璧覺得水很燙,興許自己腳太涼的緣故。他笑了一聲,說:“能不多想嗎?他天劍門上下百口隻剩他一人,我陸家又剩了幾個人?他尚且還能提劍弑仇,我又能幹什麼?為了活命裝成一個癱子,坐在輪椅上去哪裏都要人帶著。”
“少爺,活著便是最好的事情了。”秦霜拿著帕子輕輕按著他的腿,頭上的珠花隨著她動作微微晃動。
陸沉璧細細看去,便見她的鬢間黑發中摻雜一點銀白。
“霜姐,你有白頭發了。”他說著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見著秦霜衝他抬頭笑了笑。
一時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陸沉璧看著她道:“那人聽信讒言害我陸家,這樣多年過去,我知他在何處,卻依舊拿他沒有一絲辦法。”
秦霜道:“夫人走的時候說,隻要少爺好好活著便是最好的了。隻希望您行事前想想夫人的話。夫人是最見不得您受苦的,以前您就是哭一聲,夫人的眉頭便也要皺著。”
“哪有母親不希望孩子好的。”陸沉璧說道。
他心裏突得一跳,想起那日晚上在珠簾後的陶夫人。她聽見兒子的哭聲,第一時間不是過去安撫,而是叫著下人帶著孩子下去。
陶庭和夫人對這個幼子視若明珠,這是諸人皆知的事情。加上如果陶庭出事,那麼這個孩子就是陶夫人最後的依靠。
她不可能不重視這個兒子,更不可能在陶庭已經出事的情況下,直接讓下人將孩子帶回房裏放著。
那日隔著珠簾看著也不明切,況且那日陶庭說話吞吐猶豫之時,這位陶夫人催促了一聲他便也馬上就說了。
陶飛光不像是會這麼聽他後娘話的好兒子。
陸沉璧越想越覺得奇怪,他問秦霜道:“老太太可起來了?”
“老太太昨夜出去了,還未曾回來。”秦霜道。
陸沉璧聞言皺眉道:“一把年紀的人了,平日裏你們也勸著些老太太。”
“老太太心裏清楚著,少爺不必擔心。”秦霜替他將腳擦幹淨,從一邊拿了幹淨的襪子套上。
等著中午的時候陸婉便回來了,不過身邊倒是帶著梅三娘還有梅無雙一起。
陸沉璧正裹著披風坐在院子裏看謝鬆練劍,謝鬆手上已經換成了當初他還給陸沉璧的那一把,而那枯枝正被陸沉璧捏在手裏晃著。
方才陸沉璧將劍拿給他的時候,隻道:“借給你這柄劍,租賃費便等你還劍的時候一並給我。”
謝鬆練著劍招,縱然冬日將近,寒風凜冽,身上卻是出了一身薄汗。他看著梅無雙從院門口走來,便停下了動作。
陸沉璧正瞧著他發呆,見他停了還未出口說話,身邊便多了個人。
梅無雙見他拿著一根枯枝,便問:“這樣大冷天難得你願意出來,這手上又是拿著的個什麼?”
“在屋子裏悶,就出來呆一會。”陸沉璧拿著枯枝晃了晃,又問:“祖母回來了?”
“在前邊喝茶呢,叫我帶著你過去。”梅無雙見他拿著那枯枝晃,便想伸手去拿:“一隻樹樹枝拿著晃什麼呢,還能晃出花來?”
陸沉璧一笑,拿著樹枝在麵前一晃,道:“說不定呢,你就許枯枝不開花?”
那黑色的枯枝被他的笑一映,倒添了幾分顏色。
謝鬆提著劍正走到他身邊,手裏便被陸沉璧塞進了這枯枝,他聽陸沉璧道:“你好好把這枯枝種著,哪日開了花我便有賞。”
“你倒是慣會刁難人,哪裏見過這樣的要求。”梅無雙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