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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柳祁臨死之前,魏略都不大敢問那句俗套的:“你愛過我嗎?”他感覺問出這句話無異於自取其辱,故他看著臥病的柳祁,問道:“你後悔嗎?”柳祁有些不解地看著魏略:“什麼?”魏略自嘲一笑,道:“看來小侯爺是不認識‘後悔’兩個字的!”柳祁當時病痛纏身,隻虛弱地一笑,說道:“我隻是沒聽明白略兒的意思。”

略兒……明明做過那麼無情的事情,柳祁說出“略兒”這個詞兒的時候,語調還是溫柔得叫魏略心痛。魏略說過要把柳祁狠狠報複,將他踩在腳下,但看到他落魄,卻又忍不住關心。這是不是犯賤?既然犯賤了,就一賤到底,做人就是該這麼從一而終、初心不負!

魏略定了定神,問道:“你有沒有後悔辜負過我?”柳祁聞言,溫柔地說:“當然。”魏略看見柳祁如此溫暖斯文、氣定神閑,便知道這是謊言了。那柳祁又繼續那曖昧的語調,壓著嗓子說道:“我從不知道世上隻有你這樣愛我。若我知道了,當初……唉,當初的事說來也無濟於事了。我隻望你把我忘了,不要再記恨我,也不要放不下,這對你都不好。但我對你是至死不忘的——雖然我也離死不遠了。”魏略怨恨自己此刻的清醒,柳祁說得那麼婉轉柔順,他為何不傻兮兮地相信了就好了?

柳祁知道魏略想要什麼答案,便給了他。是不是真話根本不重要。

傅魅原本坐著軟轎回去,那頂轎卻在穿過六指兒巷的時候停下來,再沒出來。人們在六指兒巷裏麵找到了轎子,卻沒找到人。

倒是常自碧看見了。常自碧倒希望自己沒看見。

傅魅就躺在常家醫館裏。即使緊閉雙目,那濃厚睫毛構成的陰影也展示了傅魅的眼睛多麼大。常自碧站在這床榻旁邊,難得地露出了驚色。常無靈看著常自碧的反應,細不可聞地冷哼了一聲。常自碧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倒很快冷靜了下來,說道:“哥,這是幹什麼?”常自碧名義上是常無靈的族弟,人前人後也是以兄弟相稱。

無靈答道:“我說過了,他的皮、骨都是師父做的,我想揭開看看,我做的比他的差在什麼地方。”常自碧心中暗呼不妙,臉上仍沒什麼表情,卻道:“按您說的,豈不是要將魏略也弄過來才好對比?”無靈卻道:“也不用費這個功夫。我做的我自己記得。”

常自碧覺得常無靈這個舉動太過不尋常。

自碧想起當年在柳府,由於是個丫頭養的,十分不得寵,從小遭人欺負。他當時還小,根本不懂得怎麼應付。他的奶媽卻讓他息事寧人。柳祁卻道:“息事不一定能寧人!讓人覺得好欺負,隻怕越退讓越不安生了!”奶媽卻道:“這還是得看的。”柳祁便問:“看什麼?”奶媽答道:“你不能看別人做了什麼樣的事,而該看別人為什麼做這件事。”柳祁明白了,夫人養的孩子能欺負姨娘養的孩子,姨娘養的孩子隻能欺負他這個丫頭養的了。他不夠慘,對方的自尊心就得不到滿足,若他越要頑抗,便越遭欺侮。所以他每每被欺負都故意演出可悲懦弱痛苦的模樣,對方便心滿意足,久而久之他的順從使人喪失欺負的欲`望,他甚至會幫這些庶子找其他更弱勢的、更好玩的目標,以跟班的姿態去一起蹂躪他人。漸漸地,他竟也靠著這種小伎倆從受害者榮升加害者的一員了。

動機比行為更重要。

常自碧認真地考慮常無靈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認為常無靈真的是為了研究傅魅的骨頭皮膚才把人綁來的。不然,常無靈一早就可以這麼做了。常自碧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又不敢確認。他隻說:“我倒不覺得您這個行為足夠明智。”無靈聞言果然露出了怒色。常自碧從他的反應又確認了幾分,便話鋒一轉,說道:“他死不足惜,我擔心的是您。”無靈臉色又和緩了一些,說道:“哦?難道你是怕太尉找我尋仇?”

自碧露出一絲驚訝,問道:“難道您真的不怕太尉?”無靈冷笑道:“他永遠不會知道,我又何須害怕?”自碧卻道:“除非他死了,否則他就是掘地三尺,也會將謀害他心上人的凶犯找出來。難道您要將太尉也殺了嗎?”無靈卻道:“我可沒這本事,我隻需要將手腳弄幹淨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