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Dark Room(二)(1 / 2)

小羽費力地往嘴裏塞進最後一片烤肉,便和小越從一家韓國燒烤店裏鑽了出來。外麵的空氣並不比店裏好上多少,整條街上都彌漫著一股食物和香料的味道。兩人一邊沿著北通街往前走,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瞎扯,一個說街上人真多,一個說剛才飯真差,一個說,今天天真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一個說好久沒看電視,不知道時下流行什麼電視劇,新聞裏的主播又不知換過了沒有……

周圍很多人在大聲地說話,還有震天響的音樂和各種叫賣吆喝聲,混在一起將他們的聲音搓得就像濕掉的麵粉,稀裏糊塗地聽不清楚。還有很多人從他們身邊匆匆地經過,路窄人多,將他們往一處擠,他們就各自勉力往外推,寧願和那些素不相識的人磕磕碰碰,也要矜持地盡量保持一定的距離,就這樣分分合合的走出一條像是染色體般的雙螺旋曲線。一不小心,兩人的手碰在一起,他們就相互地笑笑,然後又馬上分開。幾次以後,兩人就都不再說話了,隻是自顧自地走。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閃爍的霓虹將濃重的黑夜射得忽明忽暗,一陣風吹過,幾片梧桐葉從樹上沙沙地飄落。那情景就像小羽在哪裏看過的一幅叫做“青蔥歲月”的畫,頂上是深藍的天,兩邊是嘈雜的街,中間是兩個若既若離的人。

小羽心裏那種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和小越之間的微妙變化,其實,之前他也並非全是傻瓜般地茫然不覺,可因為潛意識裏,貪戀有個漂亮女伴的幸福感覺,又或者是想讓這沒有京的大學時光少一些苦澀寂寞,多一些虛假甜蜜,所以,他也一直視而不見地回避著,不想將這美麗的泡沫刺破。可今天他卻覺得,自己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小越要在他已經被京填塞的嚴嚴實實的心裏埋下另一顆種子,可他卻沒法像阿木拉上珊珊一樣,拉住小越的手,因為京已經住在那裏了,不管這種子埋得有多好,澆灌得有多用心,它也發不了芽,開不成花,結不出果的。他會懷念和小越一起自修、吃飯、遊戲、玩笑的歡樂時光,可他卻沒辦法將京從自己心裏搬走,也就沒法讓自己和小越的感情升級。

不知過了多久,兩邊商鋪的燈光變得稀落,行人少了許多,這條情人街也顯得寬敞起來,又走了許久,前麵出現了一個丁字路口,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丁字路右邊拐角的地方有一排兩層高的建築,其中有間黑色門麵的酒吧,雖然是夜晚,可在兩旁照如白晝的街燈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的映射下,還是相當引人側目,招牌上寫著幾個英文“DarkRoom”。漆黑的門麵,漆黑的外牆,顯得陰鬱而憂傷。

小越,我想,去那裏坐坐那,好吧。

DarkRoom大概是整條街上最不理會聖誕老人的酒吧了,門窗上沒有貼上那張紅光滿麵的笑臉,牆上也沒有掛上merryChristmas的字樣,沒有哪個waiter穿著熊掌一樣的雪地靴跑來跑走,也沒有哪個迎賓戴著紅辣椒一樣的聖誕帽點頭哈腰。隻有飄忽不定的燈光和空靈蒼涼的音樂,將滿屋的喧囂和悲喜一道埋進一片昏黃。

兩人在靠近吧台的一個位置上坐下,各自要了一杯汽酒。

酒吧裏正放的是X-Japan的《sayanything》,這是小羽第一次聽到X-Japan的歌,輕靈悅動的鋼琴,將主唱的音色襯托得絕望滄桑,凝重舒和的小提琴,盤旋著極速的鼓點,神秘而憂鬱,音樂仿佛像一把尖銳的刀,穿過耳膜,在他的心頭刻出一朵帶刺的曼陀羅。

小越說:“這酒吧還真是會倒行逆施呢,在這個滿山遍野都講著童話故事,恨不得把自己的年齡去得隻剩下七八歲的平安夜裏,他卻放放這樣的歌,讓人的心境老上十幾二十歲的,這主人家,是嫌自己活得太輕鬆了嗎”

小羽說:“大概這主人奉行的就是倒行逆施的經商之道吧,畢竟再明媚的時節裏也總有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有人開懷大笑,也一定會有人黯然神傷。平安夜放些傷感的歌給那些不願活在童話裏的人,也算是個不錯的經營主意呢!

小越輕輕歎了口氣,點點頭說:“你說得倒也沒錯,可我總覺得,這兒和今晚,不太搭!好像不該來這裏似的”

“一句不該來這裏”讓小羽的心荒蕪的寸草不生,他仿佛看到有兩個小孩辛辛苦苦地將一堆積木搭成了一座很高的大廈,可就在他們準備一起放上最後一塊積木的時候,其中一個卻惡作劇般地將最底下的一塊抽了出來,傾刻間大廈傾倒了一地。一個看著這滿地的積木,不知所措,另一個在一旁低聲嗚咽起來。自己不就是那個毀掉基石的壞小孩嗎,明知道自己和小越的愛情小屋蓋不上最後一片瓦,卻還要和她一起走進這條愛情天梯,走進天梯盡頭的黑屋酒吧。小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的小越,他的目光落在小越身後,喃喃地說:“是有點不太搭,我們一路過來,整條街都那麼明亮,街尾卻偏是間黑屋子,那麼暗,可偏又跑進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