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波蘭尼、諾斯羅普、庫恩和其他一些學者曾指出,在科學家自己的戰略和策略中也有這一類的事。有創造性的人常常報告他們在創造過程的早期階段對預感、夢、直覺、盲目猜測和冒險的依賴。

事實的確如此,我們幾乎可以給有創造性的科學家下這樣的定義——有創造性的數學家已經被認為是如此,即,認為他是莫明其妙而到達真理的人。他隻是“覺得”有個什麼想法是正確的,然後才繼續以審慎的研究核對他的感覺。待檢驗的假說已選定,選定這個而不是那個問題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隻有在事後才能證明為正確或不正確。我們可能因為他所收集到的事實而斷定他的說法是錯誤的,但他自己提出假說之初並沒有以這些事實作為他的信念的依據。

實際上,這些事實是他那“無根據的”自信的結果而不是它的原因。我們稱一位科學家“有才華”正是因此,盡管他往往是正確的證據不足。外行人認為科學家是一位沒有充分事實便緘口不言的人,這是全然不對的,至少不適用於有才華的、“敢犯禁”的科學家。

波蘭尼很有見識地談到冒險中的信念、行家氣魄、勇敢、自信、膽量,認為這是開通的理論家或研究工作者的本性所不可缺少的,是規定性的特征,而不是偶然的、意外的或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們用或然的概念完全可以說明這一問題。有膽識和創造力的科學家必須安於較低的或然性;他必須認真對待每一種或然性,把它們看作是一種線索,引導他怎樣做,告訴他行進的方向;他必須很敏感,由它們引路。至少他必須認為它們在科學上是“真實的”,因而值得科學家的注意。

一般來說,如果“原始知識”的正確概率大於機遇,那麼把一切“原始知識”都列入知識定義、範圍之內是既有益又正確的。這一看法表示有一種關於知識的階段或水平或程度的層次係統,在可靠性的程度上向下排列包括行家猜測、預感和直覺,以不充分的案例或粗糙的方法為基礎的初步推論,等等。

於是,知識即使被看作是較可靠的或低可靠的,但仍然是知識,隻要它的概率大於機遇。“實證的”一詞於是得到了一種用法,就像醫師的理解那樣,即描述由千百條經驗構成的未完成的幻覺群,這些經驗是在他自己身上以及病人身上試用藥劑或療法得來的,是試行常識療法,是根據判斷顯露價值等等得來的。所有這些就是有經驗的醫師所積累起來並得到默認的知識,而且他所知道的一切幾乎都未經充分證明。

認知不能剝奪人性

由於科學是在科學最高境界和頂尖技術下定義的,致使科學和科學精神不能被大多數人理解。強調科學的技術並誇耀它最深奧的抽象價值使它顯得比原來的狀況難解得多。它開始被認為是專家的事,隻能由受過高級訓練的專業人員去做,任何別的人都不能插手。

實際上,這樣的科學把世界區分為科學家和非科學家,並正告非科學家:“這不是你們的事!請遠離這裏!把它交給我們這些專家吧,請信任我們!”

的確如此,我們必須承認非人格的科學——也是我們最古老的科學,已經達到很高的抽象水平,它們的技術也確實是訓練有素的專家的事。我不說“大多數先進的”科學,因為這意味著所有科學都能列入同一個等級,那是不對的。

但同樣真實的是,心理科學、社會科學,甚至生命科學,還遠遠沒有達到複雜、抽象或技術化的高度。這裏還有生手充分活動的餘地,還有許多簡單問題要討論,許多角落有待第一次的探察。在開始階段,科學是很容易的。

但我要更進一步闡述我的論點,假如我們依據科學的開端及其最簡單的水平給科學下定義,而不是依據最高和最複雜的水平給科學下定義,那麼科學就不過是你自己對事的觀察而不是信賴任何演繹或權威。

我認為,這種依據經驗的態度才能夠並應該教給所有的人,包括幼童。你自己觀察吧!讓我們看這樣做效果如何!這樣要求正確嗎?正確的程度如何?

我相信,這樣的一些問題才是根本的科學問題和科學的方法。於是,你自己走進後院核實一下並用你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要比在亞裏士多德著作中或為此而在一本科學教科書中搜尋答案更符合經驗,也更“科學”。

因此,一個孩子在仔細觀察一個蟻穴時也能成為“科學的”,甚至當一個家庭婦女在她的地下室中試驗並比較各種肥皂的優劣時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