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明月回到書院宿舍，已經是華燈初上，而本該呆在單人房的東方麟幾人，卻意外地出現在通鋪房內，悠閑地翹著二郎腿，一下一下地掛著手裏的茶蓋，旁邊跪著個小廝，正低了頭給他捏腿。
見到趙明月，東方麟微微動了動身子，小廝立刻垂手李在旁邊，東方麟掀開眼皮，目光在他臉上打量。那目光極慢，從頭上往下看去時，如同把刀子，將他的衣物全部剝去，連同皮肉，趙明月幾乎能聽見那令人膽寒的撕裂聲。
“東方兄。”趙明月低頭拱手，心髒猛地收縮。
“吃了？”
“是。”
“飽了？”
“飽了。”
東方麟仿佛被噎住，因為，他的計劃被打亂了，原本以為，就算那幾個發黴的窩頭，趙明月也是非常節省的，他說吃飽了，是怕上當呢還是去哪裏偷了吃食？屋裏沉寂了下來其餘的學子，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將目光聚集過來，其中位學子剛剛打了個嗝兒，急忙捂著自己的嘴，一點點地挪到角落的陰影裏。東方麟卻並未看他，隻是定定地將目光縮緊趙明月，勾勾唇角，抬眼在房間內掃視了圈，學子們趕緊移開目光，東方麟記起中午跟蹤夫子的學子說的事情，麵上泛起怒氣，接過小廝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若無其事地問：“和君夫子一起的麼？”
趙明月不敢看他，但也覺得頭皮被那目光盯得一陣陣發麻，小聲地應了，立刻感到頭頂一熱，茶香四溢的水珠沿著頸脖，滴到眼裏，流進脖子，也沁潤到嘴角，苦苦澀澀，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不過還好，那水並不燙，而且天氣也不太冷，令他可以如同木雕般維持著不動。
千般的退縮，並不能換來別人對他的無視。隨著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趙明月倒在了地上，幹淨的袍子本來就被茶水淋濕，現在更是沾滿了灰塵。東方麟從小習武，這一巴掌就算不帶內力，也打得趙明月夠嗆－－－－左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裏泛起陣陣腥甜。若是以往，趙明月一定是低聲告饒，但是今天，他不想，不願，隻要東方麟不打算殺了他，他就不會屈服，隻要給他留下四肢，留下頭腦，留條命，他就要維護自己本來就已經少得可憐的尊嚴。
趙明月慢慢站起，小心地往下扯扯外衫，彈彈上麵的泥土，白皙的牙關動了動，臉上的憤怒顯而易見。這種反應，不但引起了東方麟的興趣，其餘的學子們更是興致勃勃，連原本打算偷偷給趙明月遞眼色的也消了這個念頭－－－－笑話呢，誰不想看？
劉清泉鼓足勇氣跑上前去，扯住趙明月的袖子，卻不敢說話，隻能胡亂地搖頭，一張小臉兒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東方麟見了，冷笑一聲，提著他的頸脖，丟小雞兒似地將他扔在地上，但是力道剛剛好，劉清泉好像並未受傷，立刻又爬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拿著根食指指著東方麟，趙明月急忙擋在他跟前，替他擋住東方麟的怒火。
“箭術場那個鳥窩裏有鳥蛋，”東方麟慢慢地說著，本來，下午是碼定他吃不飽，故意指了鳥窩給他看，現在也懶得再拐彎抹角，溫柔地將貼在趙明月額頭上的茶葉一片片取下：“你去，給我掏下來。”
趙明月無畏地迎著他的目光，苦笑著扯起袖子，擦擦臉上的茶水：“是。”因為他沒錢，所以吃不起學堂的飯菜，因為他沒勢，所以得受別人的欺負……這些，他都能忍，隻要活著，隻要不放棄自己的夢想，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