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瀚是偏執型精神分裂還是未分化型精神分裂?隻有偏執型才具有策劃犯罪的能力。如果真是他殺了羅琳,他的動機是什麼?靳博士帶著這樣的問題造訪皮諾克醫院副院長王博遠,卻差點吃了閉門羹。
我原以為這件事不能見報,畢竟死者是本市市長的女兒,何況目前事情也沒有什麼眉目,按理市長一定會封鎖消息。可是費羅報社居然把這事印在了頭版頭條,看來這份報紙比我想象中要強勢得多。一看完我就把報紙扔到後排座位上,現在我什麼都思考不了,思維異常混亂。我想對書琴說點什麼,可一時之下竟不知從何說起。
“靳博士,有什麼事嗎?”書琴發現我看了她很久卻沒有開口說話。
“沒什麼。現在幾點了?”我順口岔開話題。
“十一點半了。怎麼了,您不是戴著表嗎?”書琴指著我的表說。很明顯,我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我無奈地笑了笑,笑自己怎麼那麼笨,仿佛思維有些短路。
“林嘉文記者和您有過一段曆史吧?”她突然問道。
“怎麼這麼說?”我看著她,不帶任何掩飾。
“正如你能看懂別人一樣,我也能看懂您啊,我在警校也學過心理學的。”書琴第一次用這樣輕快的語調和我說話,或許她知道我現在思緒有些紊亂,故意調侃起來。
“是啊,其實我也沒什麼特別,大家都是一樣的。”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有啦,其實這隻是我的感覺,是女性的第六感,您沒聽過嗎?女性的第六感是很準的。”書琴看著我笑了笑,這和她剛才在報社時完全是兩個人。
關於第六感,我也曾經研究過,其中弗洛伊德學派一直堅持說第六感與無意識有關,而新的學術研究則認為這可能是一種新發現的、有意識的視覺模式。並把這種現象命名為“心智直觀(Mindsight)”。不管怎樣,我覺得自己也有這種感覺,隻不過這不是第六感而是一種直覺,或者說是一種積累的經驗。這種直覺讓我能在短時間內讀懂別人,靠的是高速運作的大腦和觀察別人臉上“豐富”表情和細微行為的能力。
“她是我大學時期的女朋友,後來因為某些原因分開了,十多年來一直沒聯係,直到今天才見到她,難免有些尷尬。”
“哦,我看得出來,她對您還有點意思。”書琴這會兒倒是話挺多的。
“這和我沒有關係,我是那種覆水難收的人。況且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說不定人家在國外就已經找了個老外嫁了呢?像我這把年紀還單身未婚的同學基本上沒有了。”我冷靜地說道。
“現在男人可是越老越吃香呢,年齡根本不是問題。其實你們可以通過這件案子多聯係聯係。”書琴輕聲說道。
“你意思是我現在很老了?”轉眼間,我都快三十歲了,不過古語有言:三十而立。該經曆的才剛剛開始。
“沒有,我隻是覺得靳博士您很有魅力,這在年輕人當中很少見。”說完她笑了笑。
“不了,需要聯係她的是你,不是我。”我的態度嚴肅了起來,隻想讓她知道我是公私分明的人。接著我又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羅琳遺失的記事本,還要盡快去一趟皮諾克精神病院。”
“果然公私分明,這才是我認識的靳博士。”說完她又笑了笑。看見她笑,我的心情也好多了。
冬至後第二天,天放晴了,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車裏,讓人感到一絲久違的愜意。外麵車來車往,這個城市在昨日短暫的休息後又重新進入到快節奏的繁忙中。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快速、高壓、效率、競爭是這個城市的關鍵詞。不過人都有兩麵性,人們白天可以拚了命地工作,晚上就會去酒吧喝酒跳舞盡情放鬆。因此這裏的酒吧文化很發達。即便是我,生活在這座城市,在困惑、迷茫的時候,我也會約上好友去熟悉的酒吧,點上一份傑克丹尼或是1664啤酒,談談心、聊聊天。
一路上,我和書琴聊了很多關於生活和案件的話題。雖然她剛剛畢業,但是對這個社會的認知程度顯得很成熟,對一些案件也有自己獨到的看法。她覺得人應該有所追求,即使自己是女生也不應該隻想著結婚生子。
回想起自己剛畢業那會,雖然讀到了博士,也知道自己將來的方向,但還是對即將麵臨的生活抱有些許不安。工作了幾年,靜下來也會不斷思考,自己需要什麼,很多人很懂,他們需要金錢需要物質,他們不斷努力獲取自己所需要的,他們是簡單直接的。但我想,現實把他們束縛,到底追求物質是否等於得到快樂?或者這麼問,人應該學會感恩還是追求,沒有追求人就不會進步,沒有感恩,人就學不會真正的快樂。或許一切是矛盾的,我也因此才選擇心理學,希望在矛盾中找到自己的平衡點。
我邊開車邊聽她講。想不到平時話很少的書琴也有這樣健談的一麵。看來她在剛開始接觸我時,心理還是防禦機製為主,不願和我多講。
仿佛已很久沒這麼笑過,這一笑才發現自己對書琴多少已有了些好感。從這兩天的接觸中我發現她心思細膩,更重要的是她懂得體諒和安慰別人。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有多少女生還會在乎別人的立場?尤其是漂亮的女生,一個個都成了虛榮的花瓶,也許並不是她們的本意,而是這個社會造就了這種氛圍。這也是我多年來一直單身的原因,漂亮的女生很多,但是如果隻想找一個花瓶回來擺放,又有什麼意義?我不需要花瓶做擺設,我要的是溝通。但我也知道,盡管嘴上說得好聽,如果對方不美麗自己也不會選擇,這就是男性在感情中常見的說一套做一套吧。
“中午一起吃飯吧。吃完飯我們一起回警察局,如果時間早我們就在警察局休息一會,如果不早就直接去皮諾克醫院。”
“好啊,一切聽從博士安排。”書琴淘氣的語氣讓我覺得心裏暖暖的。
“其實以後你可以不用叫我靳博士了,聽著多生疏啊,直接叫我元明吧。”從一個人對你的稱呼可以看出你們之間關係的親密程度。
“好啊,一切聽元明安排。”她說完,我們又不禁笑了笑。
這個城市以食聞名。本地人光談吃什麼就能談一天,要是坐下來吃可以從早上吃到晚上。這裏有句俗語:“天上飛的,地下爬的,隻要是活物都能吃。”根據曆史,這裏被稱為“南蠻之地”,本是荒涼之地,沒什麼可吃,所以找到什麼就吃什麼。本地人被北方人稱為“南蠻子”。如今“南蠻子”已經不複存在,眾所周知現在南方沿海是經濟發達的區域,這個城市也日益發展成全國數一數二的城市。但是伴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犯罪也是與日俱增。相比其他人,我對吃可以說有要求也可以說沒有,任何地方任何國家的食物都合胃口,關鍵是要美味。我想起警察局附近有家法式西餐廳不錯,便向警察局的方向開去。
“元明,你不是說要去吃飯嗎?”書琴問道。
“是啊,現在就在去的路上。”
“但是這是回警察局的路啊!”書琴疑惑地說。
“我知道。警察局附近有好吃的。”
“好吧。”她說完後大家安靜了一會。音響裏播著All the lost souls。我腦海裏思考著與案子有關的幾個問題,而她又變成文靜的書琴了。
沒過多久,我們已經坐在餐廳裏麵。這是個複古情調的西餐廳,當然它的價格也不菲。書琴顯得有些拘謹,說道:“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隨便吃點什麼吧,我不習慣這麼高檔的地方。”
“沒關係,我們就在這裏隨便吃點也是一樣。第一次請你吃飯,應該來個環境好點的地方。”她可能沒想到我會帶她來這麼高檔的餐廳,更不知道原來這裏離警察局那麼近。其實我也是第二次來這家餐廳,上次來這裏是和父親安排的女生相親。不過對於相親這種事情我並不十分感冒,想想我堂堂一個心理學專家怎麼會找不到合適的女朋友呢?但是當時父親那樣安排了,我怎麼也得挑好點的地方見麵,是老李介紹的這裏。餐廳內設計了很多類似格子鋪的櫃子,裏麵擺放著各種品牌各種年份的紅酒瓶,牆上錯落有致地掛著藝術畫,有種淩亂的美感。雖然此刻正值午時,當燈光打在牆壁的顏色營造出浪漫的暖色調時,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意味。
“你想吃點什麼?”我拿著菜牌詢問書琴的意見。
“我平時不怎麼吃西餐,要簡單點的,那就意粉吧。”書琴看了一會菜單後回答,看起來還是有些不自然。
“沒關係,想吃什麼都可以。這裏的食物味道還不錯,你要是這麼拘束,吃不到好東西損失的可是你自己哦。”我開玩笑道。
“真的不用啦,我就要意粉吧。”她神情放鬆了一點。
“好。服務員,請點兩份意粉。”為了不讓她太尷尬,我也禮貌地選擇意粉。
“先生,還需要點什麼飲料呢?要不要喝酒?”服務員問道。
我倒是很想點瓶紅酒,不過下午還有調查工作等著我們,詢問了書琴後點了兩杯蘇打水。
在等上菜的時候,我說:“下午去皮諾克,可能需要詢問精神病患者,你之前有過這樣的經驗嗎?”
“沒有。有什麼不同嗎?”書琴不以為然地說。
“當然,這和詢問正常人很不一樣。詢問病人,尤其是精神科病人,一定要注意用語,盡量溫柔和客氣一點,因為這些病人都十分偏激。一旦他們的情緒過於激動,所有的問題問了也等於白問。”這時服務員端上來兩杯蘇打水,我表示謝謝後接著說道,“還有些精神病患者會語無倫次,常常跟幻覺對話。我們不能錯過任何細節,但也不能對他們說的話照單全收。跟他們溝通最大的困難在於,你無法辨別他們說的是否真實,因為在他們眼裏,幻想也是真實。他們會誠懇地跟你表述,但有時會為了逃避某些潛意識裏不想觸碰的問題而編造一個故事,說得繪聲繪色讓你難辨真假。你看過《禁閉島》嗎?跟這個電影的場景有些類似。”
我喝了一口蘇打水,接著說道:“犯罪精神科的病人多數有暴力傾向,與他們談話時要盡量站遠點。雖然有警衛和醫生看護,但是我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不知道書琴能否理解我所說的話,這卻是我的經驗之談。
“《禁閉島》我聽過,但是沒看過。靳博士,你很喜歡看懸疑電影嗎?”書琴問。
“喜歡看電影,但我也是很挑剔的人,看電影很注重它所表達的內容與形式。懸疑電影確實看得比較多,因為興趣也跟工作有一定聯係。不過這類電影對社會有時也是一把雙刃劍,還是會有很多人模仿裏麵的手法手段。”
“確實,之前的幾個社會事件,都有模仿電影的痕跡。我也特別喜歡看電影。”說完,她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似的。
思緒繼續回到精神病院,我接著說道:“想起幾年前,我和同學一起去精神病院做調查,那是一家專門接收犯罪人士的精神病院。江瀚本應被轉移過去,但因該病院人員飽和,隻能轉去皮諾克。當時我在跟一個精神分裂患者談話,用語稍不注意觸及了他敏感的內心,他瞬間就衝上來緊緊掐住我的脖子,死活不鬆手,那一刻我感覺快接近死亡邊緣。病人被強製注射麻醉藥後才鬆了手,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和病人打交道,而不是和正常人。後來我深刻反省:雖然我在學術上有所研究,但實際經驗欠缺;每個病人都有自己的敏感點,不能輕易觸碰,否則就會失去控製。”
聽我說完後,書琴陷入沉思。我知道沒有經曆過的人不會有什麼深切感受,正如你跟年輕人說“不要衝動”一樣,然而不經曆衝動魔鬼的考驗,人不可能會成長起來。但是書琴跟我接觸的其他年輕人不太一樣,少了一分傲慢多了一種親切。這也是我欣賞她的地方。
“好的,我知道了,到時候我緊緊跟在你身後就好。”書琴小心翼翼的表情顯得很可愛。
“其實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恐怖,到時隨機應變就好。”我隻是想告誡她,並不想造成她的心理負擔。
服務員端上了意粉。雖然很多人認為意粉很普通,我卻喜歡意粉的簡單和美味。我對潮流常常有著與眾不同的觀點,如果人人都對某種潮流趨之若鶩,我就會顯得無動於衷,抱著質疑的態度。這也造就了我對事物獨特的判斷能力。
到了結賬的時候,書琴堅持要和我AA製,這可能是她在學校裏養成的習慣,也可能是不願意欠我一個人情。而我堅持不讓一個女孩子買單。書琴拗不過我,隻好說下次換她請我,我欣然同意了。
離開餐廳時我看了看表,已經一點半,這個時間去皮諾克兩點就能到,但是我們沒必要太早過去。
“我們先回局裏休息一小時怎麼樣?”我問書琴。
“行。”看來她的想法跟我一樣。
從餐廳到警察局隻需要幾分鍾,我把她放在門口,自己開車到地下停車場。剛下車,我拿出書琴早上帶給我的資料看了起來。有兩份資料,一份是江瀚的檔案,另一份是羅琳的驗屍報告。看來老李可能住在局裏,所以才能這麼早出驗屍報告結果。老李是個說幹就幹的人,做起事來絕不拖拉。局裏設有老李的專房,提供短期住宿的生活用品。我一邊看一邊走到電梯口,翻閱起江瀚的檔案,裏麵寫著江瀚的出生年月日、身高體重等,還有八年前一案的警方記錄,包括抓獲時間、審訊筆錄等。從筆錄中可以看出他當時處於精神錯亂的狀態,他強調不是自己殺人,而是另一個人;他強調自己隻看到過程但並沒有參與其中。期間還出現人格互換的現象。再往下看是當年案發現場的照片,死者遇害的方式跟羅琳的極為相似——手腳被捆綁,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看了一眼我就匆匆把資料放進包裏。我並不喜歡看這些,但卻想對人性了解更多,想了解那些人在犯罪時到底是怎樣的心理狀態,並希望最終通過自己的研究去減少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