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踏進舒蕣夫婦落住的遲園裏時,入目所見,便是一個端著水盆紗布自內而出的侍婢。
紗布上是在黑夜明燈之下仍舊觸目的赤色,而水盆裏的,自然也不是清水。
僅以這一盆水便看得出來,傷者的傷勢,並不算輕。
宸極帝姬輕撫著深衣袖口的手指漸緊。她意識到,鉛陵蘩,已然比她印象裏那個果敢爭先的小女孩,更狠了不隻十倍。
今夜之事,伊祁箬並不相信沐子羽夜闖帝姬府時的那一套說辭是真的,自然,更不可能認為當真如此巧合,王姬會在那名刺客逃走之後即便遇刺。綜合著這一條條的蛛絲馬跡,唯一的解釋,就隻能是鉛陵蘩以傷身為代價,隻為成全沐子羽在她府中被俘時的信口胡謅。
可是,為什麼呢?
即便沐子羽夜闖帝姬府是為過犯,但他畢竟並未行任何不義不悌之事,有回峰鉛陵氏的地位擺在那裏,考慮著世家臉麵,她也未必就真會處置了他。王姬當真有必要以自殘為價,換一個坐實王婿緝凶誤闖的說法麼?
還是說,他到宸極府的真正圖謀,實則是幾百幾千個大逆不道,見不得人?
這樣想著,恍然間,她已然走進屋室之內。
耳邊一陣叩拜聲一時不絕,對著伏身在地仆婢們不耐的揚了揚手,她道:“不必跪了,伺候你們主子去。”
“喏……”
同重華一道落座,候在外室,伊祁箬的目光一刻不移的盯著轉屏,每見有侍婢攜著血汙穢物自內而出,眸光便跟著危險一分。
約過了半個時辰,方看到薑辛擦著汗從裏頭出來,麵色倒是輕鬆,隻是倦意頗深。
“帝姬,王。”
伊祁箬抬手示意他平身,那邊重華淡淡問道:“如何?”
“肋下受了利器所傷,眼下傷口已然止血,王姬神智尚算清明,隻是氣血兩虧,還是虛弱得很。雖未傷到要害,無性命之憂,然創口頗深,以致失血過多,還要仔細臥床將養些日子方能複原。”
這個答案,宸極帝姬顯然早已料到。
重華輕撫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側目看了她一眼,才要開口,就見酡顏從外頭進來,身後還跟著一身官袍平整的肅色男子。
“殿下,蒼舒離大人到了。”
此刻的蒼舒大人,臉上哪還看得到半分的痞意玩氣,仿若個把時辰前,夜宴上酒酣嬉笑的那人不過是世人曇花一現的錯覺罷了,甫一進門,便執劍行禮,回稟道:“帝姬,王。皇城各門一個時辰前已封鎖完畢,微臣已派兩隊人馬出去,一隊在城內排查刺客,另一隊為防萬一,便在帝都方圓五十裏之內逐步搜尋,此外,城中也已布防了守衛,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將那刺客擒住。”說著,赫然一跪在地,道:“微臣監管不力,致使賊人有機可乘,傷了舒蕣王姬,請兩位殿下責罰!”
“起來吧,”伊祁箬看似無心,實則有意,搶在重華開口之前先道:“那刺客是先在本宮府上走了一圈後方才來到驛館,行刺了王姬,本宮眼皮子底下都能溜走,你手下那群人捉不到人,也不算稀罕。”
蒼舒離聞言起身,隻是臉色愈發難看了,看來,那刺客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為棘手。
“看來今晚出的事,還真是不少呢。”永綬殿下淡淡道,眸光輕描淡寫卻不乏淩厲的往帝姬身上一瞟,顯然越發不悅了。
伊祁箬不與他多話,隻對薑辛道:“薑太醫,依你看,舒蕣王姬此番遇刺,在傷口凶器等方麵可有何線索,可助離大人緝凶?”
薑辛還專注於眼前半僵冷的場麵,等著看兩位殿下進一步的舌劍唇槍,沒想到話頭突然就轉到了自己的身上,立時理了理思緒,連忙道:“依微臣推斷,刺客所使的應是短劍一類兵器,由傷口平整利落這點看,行凶之人應是十分熟稔利落的用劍老手,但從傷口頗深卻未曾傷及要害來看,其武學造詣,想必並不高深。”
話音落地,隻見轉屏一動,一道白影自內而出,翩然之間,已是眼前而立。
“王婿,”重華眸光一眯,意味不明——“士別一時,當刮目相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