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你總以為單是我不肯。”
二月二十八昏暮,落駕留白台時,重華回頭看了一眼伊祁箬,腦中又一次閃過幾日前那夜,她曾說的那句話。甚至她說那話時的眼神語氣,還依舊在他眼前徘徊兜轉。
平平靜靜,恍若八月的琉璃灘,不染一絲波瀾。
那話說的淡然,卻深刻如舊傷,抹不平,看不透。
“王,這是世子派人送來的單帖,來人傳話,說是雪頂一切,業已安排妥當。”
侍女從旁回話時,永綬殿下正站在留白台上,向北,舉目遙望不遠處那不著邊際的茫茫雪頂。
接過單帖,細細看了一遍,他欣然一笑,將單帖遞回侍女手中,淡淡吩咐:“下去吧。”
“喏。”
留白台建於雪頂以南三裏之地,素為皇室落駕行宮。個中風雅競逐,一如淩霄瑤池,澄靈不可道。
“年年如是歲歲如是,你不覺得悶嗎?”
深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靜不顯突兀,重華未回身,唇畔卻隱隱一笑。
待那人走近,立在他身邊,他才輕笑出聲,懨懨道:“你若悶了,大可以不來,還怕我像早十幾年那樣綁你過來嗎?”
偏頭側目,來人一身藏藍衣袍,玉帶玲瓏,英武挺拔,修得一副好容光。
正是迢遞千代氏家主,當年的定王侍讀,如今位列三大異姓王之一的嘉冕王,千代江。
輪廓硬朗的麵目上劃過一抹極淡的嗤笑,千代江幽幽道:“隻怕如今便是我想受永綬殿下一綁,也是不能了。”
護國輔政,翻手間執掌半壁江山,舊時那些黃髫玩世,恐怕隻有憶故時才能品砸一二罷。
“錯了。”重華一笑,轉眼看他的目光,平添了一分促狹,“是我想綁,也綁不得了。”
當朝權王,一方諸侯,莫不是沙場曆練數載,浴血複生之人,永綬嘉冕,誰又是誰的對手呢?
千代江自鼻腔發出一聲笑,眼中映著他漸見沉鬱的眉目,半晌,問道:“是為了逐明島?”
重華殿下心裏壓著塊重石,旁人或許看不出,然於嘉冕王而言,二十來年養成的默契,縱使分別經載,也足以靈犀互通。
重華沒有答話,隻是搖搖頭。
沉吟片刻,千代江負手而立,道:“不是國事,便是家事了。”
這回,重華仍是沉默。
許久,他握了握扳指,沉聲道:“我這輩子隻在一件事上怨世子。”
目光極深的望著那隱入雲層的雪頂,他道:“那年淋冬宴,他不該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