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已是盛暑難耐,不朽雖地處北境,卻也涼爽不到哪兒去,每到了這個時節,伊祁箬都會格外的想念長澤。
這日忙完了朝政,過了晌午,宸極帝姬便回到了府中,沐浴更衣之後,酡顏便來將一早收到的消息上稟。
“殿下,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南境那邊,溫孤公子渡海而歸,說是已經成事了。”
握著梳子的手頓了一頓,成事……暗自呢喃著這兩字,想到眼下已成了一具死屍的苑烈,她麵色清涼,片刻,淡淡問:“逐明那邊可什麼說法?”
酡顏回道:“驛館的眼線來報,今晨逐明來人上稟國主,估計著就是為了苑烈之事,聽說君羽歸寂發了好大的脾氣,隻是一時還沒有什麼說法。”
她哼笑一聲,絲毫不覺意外,“國主出行,為穩定朝野,他也不會將股肱之臣的死訊放出去的,這倒好解釋。”
“隻是,婢子擔心……”
往鏡子裏打了一眼,看到丫頭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心下了然,替她道:“你擔心溫孤訣?”
酡顏點了點頭。
“帝姬真的放心溫孤公子嗎?”
鉛華樓,鉛華公子,統江湖秘辛,天下秘事,他那個性子,這樣的事交在他手上,真的可靠麼?
更何況,渡海殺人的隻是他自己,那這人殺是沒殺,究竟還不是隻憑他一麵之詞?
伊祁箬看了看酡顏,隻道:“什麼人做什麼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溫孤訣縱不是可信之人,但即便是不可信之人,也可做出讓人放心之事,關鍵隻在什麼人做什麼事。
見她麵色平靜,卻沒有多解釋的意思,酡顏便福了福身,恭敬的道一句:“是婢子多心了。”
“多心也不算壞事。”她暗自舒了口氣,擱下梳子,朝軒窗外望了望,問道:“什麼時辰了?”
“申時三刻。”
她垂了垂眸,起身吩咐道:“備車吧。”
“已備好了,恭迎殿下隨時起駕。”
皇城虔寧街上,隱逸在一眾王府侯門之中,有一座荒廢了多年的府宅,在這繁華如歌的帝都裏,寂靜如空穀。多年來,幾乎也已沒有人記得,昔年盛世如花,曾有術士斷言,那是整個帝都裏,除帝宮之外,風水最好的地方。
當舒蕣王婿問宸極帝姬,為何風水如此的一座府邸,卻是大門緊閉無人問津時,帝姬隻是一笑,繼而淡淡撇出一句,‘看不出,你還懂堪輿之術。’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撇下所有侍從推門而入時,卻是很出乎他的意料——滿庭芬芳,葳蕤榮華,絲毫看不出,這是無人棲居的荒敗所在。
暗自打量了一眼她的目光,舒蕣王婿識趣的壓下了心頭的疑惑,沒有問出來。
於是共她走在庭中,他施施然道:“聽說,這幾日君羽歸寂同連王走得頗近呢。”
那方芍藥開得絢爛,她矮下腰身,隔著柔白色的麵紗輕嗅著,無心般道:“是麼,本宮忙著送嘉冕王回轉家城的事,倒是不曾聽說什麼。”說著,回眸抬首,眉眼微彎,衝他道:“看來,還是王婿耳聰目明。”
他眼中一晃,思緒有瞬息的飄蕩。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罷了,都是在下分內之事。”含笑負手,他悠悠慮道:“就是不知道待來日摘星公主的和親的事定下來,會不會又是第二個懿光皇後呢?”
聽他故意提到昔年夜國遣嫁大梁的和親公主,她心裏多少有些不悅。
對覆水連氏,她心裏總有放不下的芥蒂,即便那位長嫂對她而言,幾乎隻是一個早已模糊了的影子,她也是不愛聽的。
“皇上年紀輕,如今且慮不到那一步,王婿不必費心。”
沐子羽不知想了些什麼,半晌,點點頭笑道:“聽說摘星公主性姿溫文,想來不嫁到這不朽,也是好事。”
她眼神偕著些古怪,挑了他一眼道:“王婿是在為公主擔心麼?不過這也是杞人憂天。摘星公主那性子,真若是留在帝都,即便來日大梁同逐明有什麼,本宮也是不忍苛責她的。”
沐子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就等著她說這句話,隨即道:“看來帝姬也很清楚,議和不過一時,同逐明,來日,總還是會兵戎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