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逐明國都之郊,襄德殿。
自君羽歸寂成年親政之後,其長嫂——前國主君羽歸宕遺孀,襄德國後苑姬便遷出逐明國宮,君羽歸寂在京郊為其建殿襄德,供其遠離朝堂,消遣餘生而居。
此刻,原該靜寂清雅的殿中,卻發生著注定不能安靜的事情。
“此話當真?!”
女子的聲音頗有兩分尖銳,隨著拍案的聲音而起,聽上去蠢蠢欲動,帶著些憤怒的興奮。
這人,便是襄德國後,苑姬。
下頭的男子躬身拱手,一字一詞皆不敢怠慢,聽到女子的話,立時定定點頭,道:“千真萬確,據我們安插在春華島上的探子回稟,今日巳時許,一艘扣著鉛華樓印記的大舟在春風渡靠岸,雖說報的是鉛華樓的名號,可我們的人看得真章的,主人家是一男一女,兩人皆是一襲白衣,那男子頭戴鴿血護額,而女子,則是麵帶白紗。”
白衣,鴿血,麵紗……
“這就不會錯了!”苑姬緩緩坐下,眸光微眯,唇角卻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不住的頷首道:“沐子羽,伊祁箬……”說著,她冷笑一聲,自糾道:“唔,不對,現在應該叫越千辰了。”
站在下頭回話的岩宿此時微蹙著兩道濃眉,不住提醒道:“隻是屬下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會混在一起?還有,宸極帝姬不是已經下野,被其兄長重華王驅逐南境了麼?又怎麼會到春華島去?這一切都太過蹊蹺,其中恐防有詐。”
“都不重要。”岩宿間接的提醒在苑姬這裏皆不得入眼,她揮手獨斷,眼裏濃著一泓深重的仇恨之欲,直言道:“這些蹊蹺,都比不過她伊祁箬主使殺我兄長之仇,我苑家的人,素來有恩未必報,有仇卻一定償。宸極帝姬的性命,我要定了!”
最後一句話,她咬牙切齒,死死的吐出每一個字。
岩宿聽罷,即刻應道:“是,我等敬聽大娘娘吩咐!為將軍報仇,不惜一切!”
苑姬想了想,問道:“他二人眼下在何處?”
“青桑鎮,芳菲廳。”
“青桑鎮……”她搓了搓手指,眼中從疑惑漸自清明,忽而精光一閃,喃喃道:“難道……她是為了伊祁夙素而來……?”
伊祁夙素?岩宿聽著,心頭默默起了計較。
想了想,他揣測道:“聽說國後出嫁前,在梁宮之中,素來與大長帝姬不睦,可後來國後出嫁,大長帝姬親自準備的嫁妝似乎又不是這麼說的,若說伊祁箬是為見國後而來,那其目的能是什麼呢……難不成是想借國後之力,為她自己複權罷?”
“複權……嗬,你別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越千辰。”再一次提到這個名字,苑姬眉眼一深,站起來緩緩踱將幾步,邊道:“殺兄之仇,宸極帝姬永綬殿下,兩個都逃不掉,我不信玄夜太子能這樣大度,不趁這個時候打壓宸極帝姬,反而再費一番周章,助她複權除掉伊祁重華之後,再對付這個囂張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任何一人,都不會這樣選。”
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這樣選。可倘若,所麵對的這個人,非同一般呢?
岩宿這樣想著,便低吟吟說道:“可宸極帝姬……畢竟是天下第一美人。”
說罷,他看到苑姬的目光徒然一厲,卻並未阻止他的話。
他便繼續道:“世人都說,見過她樣子的人,都會愛上她……”
苑姬冷笑了一聲。
星眸一轉,她轉而望向岩宿,隻問了一句:“美人?你見過越千辰麼?”
岩宿驀然一怔。
苑姬說罷,卻無意再置一詞,頓了片刻,收斂心神,吩咐道:“這兩個人一起來,總歸不可能是為著同一個目的,而製約之下,也就不可能有什麼大事能圖……總之,不管他們所為何來,耽擱時日都未必會太久,告訴春華島上的人,密切注意他二人動向,有何異動及時來報,時刻準備配合主家行動。”
岩宿躬身領命:“喏!”
隨即,方退出這森森殿宇。
殿中,又恢複了一片清寂,熏籠裏的伽藍香焚得正濃,苑姬委身一團蒲墩上,手中握著一串琥珀珠,長久深思未語。
貼身侍婢深暮侍奉在側,安靜了許久之後,方才試探的啟口,輕聲道:“大娘娘,宸極帝姬的命,我們是非要不可的,那……玄夜太子呢?”
玄夜太子。
苑姬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問深暮:“你有什麼想法?”
深暮沉吟片刻,忖度著啟口,將話說得小心明白,“奴婢想,玄夜太子為人聰智,手腕頗多,此番現身,自當應是有萬全準備的,不然也不會在身份昭然之際,依舊為重華王留其一命,甚至還拜為太傅。而這個人……他一心要報國恨家仇,與我們的利益,應當並不衝突。”